第1回 毛巡按奉旨出京 昧大义恶兄害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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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坐窗前观古今,信笔挥成小段文。

  嘉靖年间出忠烈,题表贤臣毛大巡。

  心怀赤胆思报国,私行暗访为黎民。

  良乡县治出逆子,胆大提刀杀母亲。

  不念恩情忘根本,怎晓空中暗有神。

  毛公巧判擒忤逆,报应循环针对针。

  话说大明嘉靖二十一年,出了一位为国贤臣,这位老爷姓毛名登科,表字成名,祖居直隶冀州,枣强县人氏,乃是两榜出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当差已满,放了一任都察院,巡视城中。这位老爷秉性忠直,不避权奸,一清如水,军民人等无不感仰。钦限一年已满,吏部尚书马燮清保奏:“毛登科清廉,爱民如同赤子。现今钦限已满,求吾主擢用。”嘉靖皇帝大悦,降旨:“毛登科职守忠正无私,朕钦命毛登科巡按直隶,剪恶安良,查参贪官污吏,勿负朕意。钦此钦遵。”毛大巡上殿谢恩,请训已毕,辞驾出朝,回到私第,遂自己改换行装,假扮一个贫儒,写了一个白布招幌,上写“专理方脉,诚演《周易》,善批流年八字,善观阴阳二宅,专门相法”,遂将文房四宝放于装文袋内,悄悄出了北京,顺这阳关大路走去,各处暗访私查。按下不表。

  且言涿州良乡县有一姚家庄,庄内有一位姚员外名姚凤,表字鸣岐,家财万贯。安人高氏所生二子,长子姚庚,次子姚义,俱娶有妻房。姚庚性情奸狡,凶恶忤逆;妻刘氏悍泼不贤。

  姚义性情孝悌慈善;妻杨氏素婵受过闺训,知三从晓四德。一家六口,皆已和睦,真是丰衣足食。不上几载,姚义生一子,乳名金钟;次年姚庚生一子,乳名玉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光阴迅速,金钟九岁,玉磬八岁,皆送在学塾攻书。金钟学名文兴,玉磬学名文隆,上学下学皆是同去同来,共习文业。

  一日,老员外身得重病,卧床不起,请医求神,全然无效。老员外向老安人含泪说道:“为夫病已沉重,大约命近无常。我六旬以外之人,死不足惜。我有一事挂心,咱那长子姚庚生性奸狡。次子姚义纯厚知礼,恐被姚庚欺压。我意欲给他兄弟二人将家产分开,异居各爨,令他俩轮流孝养你,你看如何?”老安人含着泪说:“正该如此。”老员外命丫鬟将姚庚、姚义、刘氏、杨氏、金钟、玉磬皆唤到床前,将分家的话言了一遍。姚庚闻言心中欢喜,口呼:“父母若分家,我是长子为大,家产宜三七分之,我得七成,兄弟得三成,才是正理。”安人闻言不悦:“你这畜生满口胡言!自古分家,皆是平分,那有三七?”姚庚被母斥,把嘴一撅,甚是不悦。姚义口尊:“父母在上,儿与兄长乃是一母同胞,至亲骨肉,若分家恐亲朋嗤笑。家产不分,兄长掌管,儿不过随兄长度日,吃饭穿衣就足矣。”老员外说:“现今分析好,省日后你二人争论,反为不美。就着父母在世,与你兄弟二人均分了罢。”遂将房产地土、金银钱财,一件一件俱各开写明白。遂即请亲友到来,对众平分,兄弟二人各分一半,把一所大宅分为两院,各住一院。

  老员外与儿分家之后,未过三日而逝世。兄弟二人发送父亲,丧事已毕,高氏安人素知姚庚不孝,刘氏阴毒不情,就住在姚义家中。这姚庚自从父亡后,就任意胡为,吃酒嫖妓,交些狐朋狗友无赖之徒。高氏安人知姚庚在外胡行,常常相劝,姚庚暗恨姚义调唆母亲压排他。

  一日,高安人向姚义说道:“你虽分了一分家私,天长日久,坐食山空,只恐渐渐萧条。依为娘主意,你带几百银子出外贸易一番,一则见见世路人情,二则赚些银钱,添补养家,岂不是两益?”姚义说:“母亲之言虽好,怎奈母老,孩儿不敢离家。”老安人说:“无妨,我身体还健壮,儿媳贤惠,又有小孙孙膝下承欢,无庸惦念。”姚义口呼:“母亲既然吩咐,孩儿焉敢不遵?明日为儿带三百银,往苏杭一带去,遇着便宜货物,贩些进京,定有余利。大约年前回家看母。”

  母子在房中讲话,不防被刘氏尽情听去,心中不悦,暗想:“婆婆偏心,疼爱次子,不疼大儿。他二叔此去经营,一定家业必兴;我的丈夫只会浪费钱财,必然有闪。这件事可把我气杀!若出这口气,除非害死姚义。”正在心中想计,见丈夫姚庚走进房中,刘氏就将姚义欲去贸易学说一遍。姚庚闻言哈哈大笑,说:“他年纪未满三十,从小姣养,净读书未出过门,若去贸易,必定折本。非是我自夸海口,我也去贸易,看一看谁赔谁赚!”刘氏说:“你与姚义赌气,出外也作买卖去,不可。一来我家中无人,二来赚利有限。我有一件现成绝好的买卖,你肯作吗?”姚庚说:“能赚钱我就作。”刘氏说:“咱的母亲总偏心向姚义,看见你如眼中钉。他既无情,谁还有义?什么亲兄亲弟,依我看,谁有饭谁吃。不如明日你装一强盗,暗藏利刃,在荒郊杀死姚义,一来你得他的财,二来母亲无指望,何愁不疼你我?”姚庚闻言大悦,说:“贤妻。明晨我带钢刀一把,在密松林里将他杀死,何愁他的家业不归我手?”

  不言姚庚夫妇定计害弟,且说杨氏素婵知丈夫去贸易,连忙打点行囊,将三百银装在褥套,外有路费碎银。收拾已毕,遂置办酒菜,与夫主饯行。安人上坐,夫妻二人同金钟在下面相陪。安人说:“明日我儿出外贸易,你饮为娘三杯发财酒,要你饮干。”刚要斟酒,忽然一阵怪风,将灯烛吹灭。安人大惊,说:“此风定主不祥,且不可出外贸易。”姚义口呼:“母亲,孩儿依仗母亲福庇,吉人自有天相。儿在路途早歇晚行,诸事多加仔细,大约无妨。”

  按下母子房中讲话,再说刘氏忽然想起一事,说:“当家的,我想起一件事,昔日与他二叔分家,曾有祖上传留一对赤金龙头镯子,未写在分单上。这物必定奶奶隐匿起,与了姚义。

  就他未出外,你过去将镯要了来,与咱磬哥戴,强如便宜别人。”姚庚说:“若不是贤妻你想的到,我真忘了。可恨母亲心眼太偏,匿起金镯,给他小儿。我明日把姚义杀了,看你倚靠何人?”言罢,怒狠狠竟走到姚义院来。姚义见兄长来,忙站起说:“兄长请坐。”姚庚昂然不理,气狠狠向安人讲话:“母亲,你枉活了六七十岁,太也糊涂,为什么一样儿子两样看?你心太偏,姚义若是死了,看你倚靠谁?既分了家,为何这紫金镯藏匿不分给我?是何道理?今晚非闹丧不可。”

  高氏安人见逆子姚庚行事凶恶,出口不逊,若与他动气,惟恐他找寻姚义,只可忍气吞声,反含笑说:“我儿有话慢讲,何须这样着急?你因祖遗金镯现在我身,你拿一只去何妨,就这样着急!”言毕,遂将镯子一只递与恶子。姚庚接镯,扬扬得意而去。老安人见逆子出言不逊,并无母子之情,一阵伤心,不由落下泪来。姚义相劝:“你老何必悲伤?我的兄长虽然性情不好,后来自有改过之日,母亲何必生气?”遂与安人斟上酒。安人说:“这紫金镯乃祖上遗留之物,逆子拿去一只,这一只与金钟带罢,以为遗念。”遂将镯子递过去。不觉樵楼起更,遂命杨氏撤去残席,说:“明日你丈夫起身,须要早些安歇。”遂各归寝室。

  这姚庚手执镯子走进自己房来,刘氏问:“金镯可曾要来?”姚庚说:“我去致气,那有要不来之理?若不动怒生嗔,他也不肯善给。”遂将金镯递与刘氏,刘氏接镯欢喜,说:“此镯做的样式甚好,给磬哥带着玩。”遂与玉磬带在胳膊上。复低声说:“你明日去杀姚义,须要仔细,须防别人看见,有些不便。”姚庚说:“贤妻放心,我自理会。”一夜无话。次晨,姚庚暗带短刀一把,先出门在双阳岔路密松林内,隐身等候,不表。

  且言姚义早起拜辞老母,又来告别兄嫂,刘氏连房门也不开,隔窗说:“你哥哥有事,一早出门去了。我还未起来,他二叔千万莫怪。”姚义闻言,退转回来,进了自己房中,与妻子作别,口呼:“贤妻,今晨卑人出外贸易,须要你在老母膝下代卑人行孝,侍奉劝解,莫要想我。就是兄嫂有不周之处,多要忍耐。为夫的在外好安神放心。”杨氏说:“妾身知晓。须要夫主在外,多加仔细保重。”夫妻二人洒泪相别,姚义独自一人背负行囊,奔大路而行。

  正行之间,忽闻松林内大喊一声,见一凶徒持刀赶奔前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乃是兄长姚庚。姚义口呼:“兄长,这作何为?”姚庚立目横眉,大喊一声说:“谁是你兄长?咱二人冤仇似海!你在家暗中调唆老母不疼爱我。姚庚今日半路来要你的命,杀了你,以绝老母想望!”姚义闻言,只吓得面色焦黄,跪倒尘埃,口尊:“兄长且息雷霆之怒,小弟情愿将家业不要,让兄长所管,以留小弟草命。且看同胞之情。”苦苦哀告,姚庚只是微微冷笑,说:“我有心饶你不死,只恐你回家,我的性命难保。咳!常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不杀你,我必受你之害。你我是前世冤家,今日窄路相逢,该着你作刀头之鬼。”举起明晃晃钢刀,照着姚义砍来。只吓得姚义魂飞海外,魄散九霄,伏在地上,双目紧闭,只等刀落丧生。列公,为人在世,却有善恶昭彰,姚庚万恶不仁,暗中岂无神鬼拨拦?眼睁睁姚庚的刀落在姚义头上,不因不由,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只听“叭”的一声,把姚义的头颅打破,鲜血直流,竟自昏过去了。姚庚此时心内慌张,忙中有错,只当一刀将姚义杀死,又恐被人看见,撂下刀,扛起褥套,迈步如梭,飞奔回家。见了刘氏,将杀姚义之事低声说了一遍。刘氏闻言,喜之不尽,遂将银子并褥套俱各收藏起来。这话按下不言。

  且表姚义被姚庚刀背打伤,躺在地上昏迷过去。不多时来了一伙贩卖绸缎的客人,从此经过,遇见一人躺在地上,见他头破血出,暗想必是遇见劫径的强盗,劫财害命,因此丧生。内中有一位财主,姓梁名法,为人意软心慈,好行善事,见姚义尸身在骡子上,点头哀叹。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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