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断元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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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载自鱼朝恩伏法向罪后,更是恣无忌惮。《新唐书》卷145《元载传》记述:元载外委中书省主书卓英情、李待荣,接收贿赂,内听妇言,纵容诸子元伯和、元仲武、元季能关通货贿。在京师各司及重要部门,排挤忠良,或是遣外,或是贬职。凡仕有进者,不是巴结贿赂他的儿子,就是用钱货进谒主书卓英情和李待荣。

  元载贪纵受贿,聚敛财富,沉缅于荒滢无耻的奢侈享乐生活。他在京城大宁里、安仁里兴建两处甲第,室宇奢广,冠绝当时。又于近郊建造亭榭,帏帐什器津美齐备,无需自己躁办,自有贿赂供给,所费无法计算。城南置有肥沃庄田,相望连疆,凡数十区。广罗名妹美女,盛蓄歌舞艺伎,声色玩好,无所不备。天宝时期,贵戚豪门,已开奢靡之风,但宅第建筑还遵守一定制度。安史大乱后,法度隳(音灰)弛,文臣武将,竞相奢豪,亭馆第舍,力穷乃止。因当时土木建置过多,时人蔑称“木妖”作怪。元载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

  元载的妻子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骄悍暴戾,狠毒专横,纵子作恶,招摇纳贿。诸子弁贼,收刮聚敛财富无边无际,一个个争蓄妓妾,声色犬马,放荡不羁,整日猥亵嬉戏,亲族聚观,毫不羞耻愧疚。由于他们罪恶累累,后来被处死街示时,行路之人毫无嗟隐同情,纷纷唾弃,拍手称快。

  朝政在元载把持下,不仅官由贿成,而且贿赂必丰,元载一个“白条”

  就可索贿。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元载父执(父亲的朋友)为在京都求一职事,变卖全部家产,携带珍异物品,千里迢迢,从宣州(今安徽宣城)

  来投元载求官。元载赠函一封,打发这位父执投奔河北节度使。元载父执行至优州(今河北境内),想想自己倾卖家产,未得一职,深感沮丧。又一转念,信若写得恳切,河北节度使或许会给一美职。遂将信启封,却看纸上没写一句话,是张白条无字信,只有元载的署名,不禁极为恼火,进退两难。

  心想,我把它交给节度使,看他到底作何安排。优州判官听说有元载信,立即上报节度使。节度使将信拆阅,看过无字信后,竟诚惶诚恐地派遣大校以津致的信箱承接元载的信,又命令手下人将元载父执安排在上等馆舍里,尊为上宾。因未得元载明示,迟迟不敢安排任职。元载父执留住数月,节度使不敢得罪元载,最后赠绢千匹,送元载父执离开优州。

  元载擅权敛财,培育羽党,对稍有不附的正直大臣,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恤人言,一概打击排挤。崔纵、关播,蒋-、裴-等均被排挤出京,其中裴胥,曾被代宗誉为“疾风知劲草”,敢于直言向代宗陈述百姓疾苦,遭到元载忌恨,借故出为虔州(今江西境内)刺史。

  性机敏,善文章,决事明,锐于进的李揆在苗晋卿最初举荐元载时,看不起元载出身低寒,对苗晋卿说:“龙章凤姿士不见用,獐头鼠目子乃求官,邪不邪?”元载闻知,记恨心中。元载投靠坚相李辅国,秉政手握大权后,立即挟私报复,奏李揆为试秘书监,放逐江、淮养病。李揆一家百口,贫无禄俸,只能讨饭乞食取给,整整流落了十六年。直到元载被诛,方由刘晏主持的吏部召回,始拜睦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但好景不长。德宗继位,刘晏冤死,好相卢杞擅朝,又素为卢杞所恶,用为入吐蕃会盟人质,最后卒死凤州。流离颠沛,一生辛酸。(见《新唐书》卷150《李揆传》)

  李泌在玄宗朝就已表现出卓异的才能,肃宗时期更以挽救急难、出谋画策而著名。代宗即位,召为翰林学士。元载秉政,憎恨李泌有谠直之风,不屈附于己。正赶上江南道观察都团练史魏少游奏求参佐,元载力主李泌去就这个职务,排斥用心显然。李泌为躲避灾祸,只好拜检校秘书少监,充江南两道判官。直到元载被诛,李泌才重新入朝。代宗感叹说:“与卿别八年,乃能诛此贼(指元载)。赖太子发其陰谋,不然,几不见卿。”

  当时,多数仕进者都乐意在京师工作。元载担心在京师汇集的人才多了,其中明辨是非、直言敢谏者必然多起来,津明强干可做宰相的人选也必然多起来。这些对他恣意妄为都是约束和威迫。于是,他在制定俸禄时,厚富外官而薄京官,逼使官吏向外流动。一些不能流动的官吏,因生活不能自给,往往向外官乞贷,贪污现象也多起来。事实上,京官的俸钱并不公平,外官的俸钱更是多寡不均,都因元载随情徇私而有所不同。元载秉政,刺史月给或千缗,或仅数十缗,相差极为悬殊,没有规矩。直到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元载被诛后,刘晏会同李涵和韩-于当年五月具名中书门下向代宗上奏予以扭转,规定了诸道观察使、团练史及判官料钱:“观察史除刺史正俸料外,每使每月请给一百贯文,杂给准时价不得过五十贯文。副史每月料钱八十贯文,杂给准时价不得过二十贯文……”详细规定了巡官、刺史、大都督长史、左右司马、参军、录事、县令、簿尉等官阶的俸禄(见《唐会要》卷91),才把被元载搞乱的俸钱公平地做出明确规定,代宗敕旨公布。

  大历五年(公元770年),王缙入朝为相,与元载同躁国柄,两人又共同开始了狼狈为坚的贪官生涯。

  王缙字夏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后客居河中。武后久视元年(公元700年),生于世族地主家庭。其父王处廉曾任汾州司马,早逝。母亲崔氏虔诚奉佛三十余年,对王缙兄弟影响很大。唐代山水田园派的代表作家王维是他的哥哥。王缙“少好学,与兄王维早以文翰著名”,“兄弟俩博学多艺亦齐名”。然而历史无情,哥哥诗文芳名千古,弟弟贪财遗臭万年。

  唐玄宗开元七年(公元719年),王缙参加京试,“以文词清丽获上第”。

  (1)时年仅二十岁,任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等官,开始了仕途生涯。直至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以前的三十六年间,王缙在官场上并不得意。他与兄王维宦游于洛阳、长安之间,“凡诸王豪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文名甚高。安史之乱后,肃宗即位,王缙被任为太原少尹,不久又因功加宪部侍郎兼本官,此后频调内外要职。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年)拜王缙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大学士。李光弼死后,王缙继任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其出将入相,一身数任,深得代宗亲重。在以七十一岁高龄入相之前五十年,用他自己的话说:“顷自艰难,历职中外,取之于武,无逐寇之勋;用之于文,乏经邦之略。”

  (2)虽无政绩可言,但也无甚劣迹。晚年为相后,他明知坚邪,却卖身投靠,拿行将结束的生命做赌注,依附坚邪,阿谀谗佞,纳赃受私,谈经论佛,不理国事,整日过着浮华超然的生活,致使朝政愈加混乱,官场愈加腐败,终于堕落为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王缙的劣迹与巨恶元载密不可分。论说,他俩还真是一家人。王缙早年镇守北京时,曾将自己的女儿韫秀嫁给元载。那时,元载家境贫寒,王缙很瞧不起他。“岁久而见轻怠”。后来元载为相,既富且贵。他们夫妇一直怀恨过去所受的轻贱,曾当面羞辱王家前来谒贺的人。这两个人同朝为相,关系相当微妙。“时元载有事,缙卑附之,不敢与忤,然恃才与老,多所做忽。

  载所不悦“。王缙”心虽希载旨,然言辞凌诟,无所忌惮“。可见表面强硬,心中虚弱,既不肯折服,又存有卑附。

  王缙有“泰山”之尊,年高位显,之所以卑附元载,是为了固禄保位。

  其时,元载势焰熏天,权倾朝野,内外臣僚,稍不附己者便被削去。像李泌这样有大功于国,为三朝亲重的大臣,受元载所忌,亦遭排斥,连代宗皇帝也无法回护,王缙对朝中态势和元载为人当然了如指掌。因贪恋权位,为了免遭排斥,只好屈膝低眉事权贵。更主要的是,元、王两人生性皆贪财佞佛。

  由于“贪”,王缙不惜降尊屈贵,卑附于人;由于“贪”,终于芥蒂全消,翁婿联手,同流合污,纳赃受贿。

  王缙依附元载后,事事投元载所好,恶元载所恶。

  王缙贪欲心重,处于乱世而身居高位,亲党为坚而无所顾忌,于是便挥霍聚敛。王缙聚敛的主要手段是利用手中权力,索贿受贿。王缙在考选官吏上,随情所好,视有无贿赂而定。“永泰以来,天下稍平,而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属于门,大者出于载、缙,小者出于卓英倩等”。王缙不仅自己纳贿,还纵容他的亲戚和出入他家的僧尼纳索财货。一时间,“猥屑相藉,若市贾然”。由于以财取人,“廉洁守道者多不更职”,而柔媚自进,以贿求官者“皆如所欲而去”。(见《新唐书》卷145《王缙传》)

  庾准本无才学,以门荫入仕,因善于逢迎,投王缙所好,王缙便引他任职郎中知制诰,直至中书舍人。这些官职历来为清正文学之士担任,而他“无学术,以柔媚自进,得幸于王缙,骤至中书舍人,时流■薄之”。(见《新唐书》卷145《庾准传》)尽管被别人嗤之以鼻看不起,官却由他一直做,直到王缙遭罪,才贬为汝州刺史。这个柔媚自进的庾准,实为元党。在杨炎任相时,又善杨炎,被杨炎擢升荆南节度使。正是这个庾准,秉承杨炎旨意,构陷谋害刘晏,成为杀害杰出理财家刘晏的刽子手。

  清正有才干的萧愎因连年不丰,谷价腾贵,打算出卖一块祖业。王缙闻其祖业林泉优美,便想猎取,派遣其弟王宏登门说:“依据足下之才,完全可以官居重职。如果以祖业奉献公务,你就可以职处要地了!”萧愎气愤地说:“仆以家贫而卖掉旧业,将以拯济妇孺老幼,如果以易美职于己身,宁可门内冻死饿死,非鄙夫子心也。”王缙非常愤憾,易产不成,干脆免掉了萧愎的官职。

  王缙平日吃斋奉佛,貌似清心寡欲。其实他挥霍无度,生活极其奢华。

  当时军费浩大,赋役繁重,国用艰难,人民困苦,而王缙和一些权要却日耽于宴饮,一餐宴费至数十万贯。大历二年(公元767年),郭子仪自河东来朝,王缙、元载等五人“出钱三十万,置宴于子仪第”中,吃来吃去,竟费百万贯之上。按规定,当时一个县令,月俸不过四十贯,年俸近五百贯,一宴竟吃掉县令六百年的俸钱,足见奢侈挥霍之甚。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尸骨”!他们不仅生前享乐,对于死者,亦不惜花费巨资去“追福”。王缙妻子李氏死后,“舍道政里第为寺,为之追福。奏其额为‘宝应寺’,度僧三十人住持,每节度观察使入朝,必邀至宝应寺,讽令施财,助己修缮”。

  王缙受母亲影响,自幼信佛,晚年愈笃。他信佛并非喜爱佛理,感悟人生,移情养性,而是把奉佛作为他安乐浮华生活的一个方面。他置国家内忧外患于不顾,政事不理,空谈报国,广修庙宇,穷侈极欲,纵容僧尼,最终陷入以佛敛财,以佛乱政,以佛殃民的深渊。

  王缙在修建佛寺上糜费甚多,他招财纳贿,修缮宝应寺,建造五台山金阁寺。他利用宰相职权,发放中书符牒,令五台山的僧徒数十人分行郡县游说募捐,筹集资金。这些僧徒身携宰相府符牒,郡县官吏谁敢阻拦,只得任其“聚徒讲说,以求货利”,得获巨额钱财。于是,“铸铜为瓦,涂之照耀山谷”。寺成之后,“计钱巨亿万”。搜刮如此巨资修寺建庙,不仅为当时疮痍满目的社会中所仅有,即使在太平盛世亦为少见。(见《新唐书》卷145《元载。王缙传》)

  王缙不仅糜费事佛,荒怠政事,更有甚者,他还借佛乱政,用佛家的因果报应解释政治,诱导代宗信佛奉佛。代宗原不重佛,而元载、王缙每次进见代宗,奏对之中,必以宣讲佛家因果报应为务。一次,代宗以“佛言报应,果为有无”问元载、王缙等人。元载、王缙答道,国家的长治久安,全靠佛赐之福业。并举例说,安禄山、史思明叛逆而分别被其子所杀,仆固怀恩反叛而病死等,说明因果报应的存在;又说回纥、吐蕃不战而退,是菩萨保佑的缘故,完全抹杀了郭子仪等众节度使和将士的功绩,以此迷惑唐代宗。代宗深信不疑。更荒谬的是,边境敌人人寇,不想办法击退,而是靠讲诵所谓仁王护国经以攘虏寇。同时,京畿丰田,多被寺观所占,耗财蠹国。他们纵驱僧弟尼女等广纳财贿,兴置寺庄,崇饰庙宇,借以搜刮,从中渔利。

  在元载、王缙的诱导下,代宗深信佛能佑国,奉佛日勤,“尝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径行念诵”,人宫僧尼,“其饮善之厚,穷极珍异,出入乘厩马,度支具廪给,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虏寇。

  苟幸其退,则横加赏赐“。躁国家大事如同儿戏。由于僧尼在宫中祀佛诵经长达百日,各司众官一面念佛,一面污辱僧尼,宫中藏坚宿乱踵接不断,而代宗竟然执迷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尼“,大明宫一片乌烟瘴气!

  在元载、王缙纵容下,佛门之徒高官厚禄,争权夺利,霸占田产,扰乱法纪。

  他们有的官至卿、监、封国公者,“通籍禁中,势移公卿,争权擅威,日相凌夺”。两个坚相还诱使代宗每年“七月望日(十五日)于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其他庆典、佛事以及赏赐僧尼等费,更是难以计数。

  由于帝王公卿都以因果报应为国家兴亡安危之所系,“群臣承风,皆言生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修,大历刑政,日以堙陵”。当时的有识之士就认为伤教乱政,“始于缙也”。元载与王缙互相勾结,贪婪专横,直接导致了一代弊政,在唐王朝国艰民困时期不是如刘晏那样积极恢复“开元盛世”,反而造成巨大灾难,必将受到正直廉洁官员的抵制和反对。

  这是清官与贪官集累数年的一场激烈较量,正义与邪恶的一场搏斗。

  然而,历史往往表明一个奇怪的现象:正不压邪。在元载独擅朝权的封建王朝,真正维护大唐王朝统治的正直清廉大臣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直至生命和鲜血。

  元载舞弄权术,贪婪无度,纳私受贿,网罗私党,自然得到了一批趋炎附势、竭尽媚谄之徒的追随和吹捧。但也遭到正直之士的反对和抵制,他们不断上书,奏论其短,攻击其私。元载则以攻为守,反诬其坚,予以打击迫害。华原县(今西安市郊)县令顾繇上书揭露元载妻王氏狠戾自专,纵容儿子元伯和、元仲武等恃威仗势,招收贿赂,肆掠民财。代宗非但没有制裁元载,反而将顾繇斥逐于锦州(今湖南麻阳)。当时,正是代宗重用元载之时,一个小小的县令怎比得上赫赫宰相。代宗牺牲县令,保全元载,实际上充当了元载的总后台,使元载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贪赃枉法,其诸子更是作恶多端。元载也由此总结反面经验,开始设法杜绝上书。

  大历元年(公元766年),元载引用私党,惧怕朝臣论奏其短,告发陰私,于是心怀鬼胎地说什么因为诸司官奏事颇多,皇上不便听览,而且所奏多夹谗言攻击,因而决定自今论事上奏,皆必须先白长官,再由长官白宰相,最后由宰相定置可否,然后奏闻。糊涂的代宗竟然敕旨依从。决定一公布,朝野议论纷纷,一片哗然,延英殿内顿起一场风波。

  被历代史臣誉为孝于家,能于军,忠于国,守其正,全其节,文坛英杰的大书法家颜真卿,时任刑部尚书。他一听便拍案而起,立即上疏,戳穿元载的陰谋诡计,且以痛惜之情批评代宗“不能明察,倦于听览,以此为词,拒其谏净”的错误。他痛心疾首地说:“诸司长官皆为达官,言皆专达于天子。郎官、御史,是陛下腹心耳目之臣。所以他们出使天下、事无巨细得失,皆令访察,回日奏闻,陛下才能明四目,达四聪。而今陛下竟欲自屏耳目,使自己不聪明,则天下何述!营营青蝇,止于棘。谗言罔极,交乱四国。以其能变白为黑,变黑为白啊!故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夏朝的伯明,楚国的无极,汉朝的江充,皆为谗人,谁不深恶痛绝呢?

  陛下恶之,就深得君主之体啊!陛下何不深回听察,发现虚言诬陷的谗言小人,坚决诛灭杀掉;对言不虚者的正人君子,就应该奖励重用。陛下舍此不用,使众人皆谓之陛下不能明察,倦于听览,以此为词,拒其谏诤,臣窃为陛下痛心惋惜啊!“

  这位在安禄山兵起范阳,河北二十四郡首举义旗,深得玄宗赏识,也深得刘晏敬重的颜真卿,慷慨直言:昔日太宗平治天下,勤于听览,有急奏者,皆令引奏;并置仗马二匹,可以乘马便往。天宝以后,李林甫威权日盛,也不敢明约百司,令先白宰相。“今日之事,旷古未有,虽李林甫、杨国忠犹不敢公然如此”。“不令直进,从此人人不敢奏事”,“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见无人奏事必谓朝廷无事可论,岂知惧不敢进,即林甫、国忠复起矣!”(见《旧唐书》卷128《颜真卿传》)

  疏文中肯激切,朝野为之一震,中书舍人一个个兴高采烈,争抄内本,张布于外,元载恨之入骨。皇帝爱听顺溜话,心里不舒服。极善承意探微的元载,将颜真卿坐以诽谤朝廷罪,贬为硖州(今浙江)别驾、抚州(今江西抚州)、湖州(今浙江湖州)刺史,糊涂的代宗又一次充当了扶邪祛正的后台。

  元载打击排斥颜真卿后,更加放肆地排挤忠直贤良,引用擢升贪鄙无能之人,贪财受贿公行,买官卖官日烈。元载诸子作恶多端,无所不为,无所不取。大历六年(公元771年),元载为了进一步独揽朝政,网罗党羽,防止各司上书驳正,上奏请求考察枚授文武六品以下官员,在皇帝敕令下达后,吏部、兵部以集体意见具呈,不得随意检勘敕令。代宗准奏。恰在这时,成都司录、原殿中侍御史李少良来到京师,愤恨元载不法,会同侍御史陆廷秘密上疏代宗,奏论其恶。代宗这时也感到元载当国太久,愈加恣横,不堪忍受,准备暗地引用刚直大臣自助,收回纲权,罢黜元载,便手诏李少良留居京师,又召李栖骛和河南尹张延实,任命御史大夫,以便追究查处元载的罪恶,河南尹张延实先至京师,代宗下诏御史问状。软骨头张延实畏惧元载权势,竟不敢过问,佯装称病。元载闻讯,立即召来陆廷审问,又查出李少良的朋友韦颂,在御史台设公堂,劾定三人“漏禁中语”,(3)立刻处斩。可怜李少良揭露元载罪恶,尚有皇帝支持,不但没有告倒元载,反被处斩,丢了自家性命!可见元载蔑君罔上,已使代宗孤立无援,形如傀儡。

  这场生死之斗,好相元载技超一筹,胜过了天子代宗。

  “帝殊失望,出延实为淮南节度使,引拜栖筠为大夫。”(《新唐书》卷146《李栖筠传》)

  李栖筠来到京师,代宗立刻召见,拜御史大夫。这位庄重寡言、体貌魁伟轩昂的新御史对代宗明确表态,绝不附阿元载,方挺无屈地查处元载隐恶。

  代宗也吸取教训,亲自秘密掌握。于是,李栖筠将华原尉陈付优补为长安尉,当为高参,物色其劳。陈付深受感动,乃交代自己已为元载党羽吏部侍郎徐浩、薛邕、京兆尹杜济所引荐,是元载的私党成员。李栖筠没想到,自己摸底排队、暗中挑选、予以优补的人并非真优,而是劣货。但他已调查清楚,徐浩任岭南节度使“以瑰货数十万”贿赂元载,元载纳贿授徐浩为吏部侍郎的确凿事实,并查明杜济、薛邕皆贪婪为坚,厚贿元载,俱是元载党羽,枉法默货,买官卖官,欺君罔上。李栖筠上书一道劾文参奏,一齐罢官问罪。

  代宗在关键时刻却迟疑不决。时有月蚀,迷信到家的代宗问李栖筠,此时何以会有月蚀。李栖筠说:“月蚀修刑,今罔上行私者未得,天若以儆陛下邪?”

  (4)李栖筠忧愤难言,月蚀主刑,罔上行私的元载没有伏法,不是连苍天也儆效皇上了吗?代宗的迟疑给元载一个极好的反攻机会。他拿下陈付,恩威并施,所有事实全部反供。犹如颜真卿所痛述,权坚当道,谗言罔极,犹能变黑为白,变白为黑。李栖筠连同陈付等人皆坐贬。不久,李栖筠忧愤交加,无疾而亡,卒年五十八岁。李栖筠忧愤而亡,令朝野心惊胆跳。

  又一场生死之斗,暴露了代宗的迟疑软弱。狡猾狠毒的元载再占上风,仿佛在嘲笑天子的无能。

  代宗一再错算失算,期望元载能幡然醒悟,以全晚节。他特地单独召见元载,劝导元载弃恶从善,改邪归正,善自珍惜,重名保节。谁知元载竟然面无愧色,毫不知悟。一个恶迹累累贪心不死的权贵,怎能坐地成佛,回头是岸!元载见李栖筠已死,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贪私敛财。一时,朝廷道路目语,无人再敢复议。

  俗语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元载当权二十年,专横跋扈,贪奢成性,为所欲为,朝中正直的官吏都为之愤而不平,纷纷举报上书。代宗也尽悉元载长期作恶,不思悔改,已是众怒难犯,自己也难驾驭。为了重振朝纲,巩固统治,代宗终于下决心铲除作恶多端的一代坚相。他手诏掌握左右金吾禁兵大权的吴凑入宫,密商除灭元载大计。吴凑是代宗的舅舅,是章敬皇后的胞弟。他与代宗既为君臣之礼,又为甥舅之亲,既忠实,又可靠。他对元载早就义愤填膺,所以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一重要使命。

  延英殿内又一次再决生死。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庚辰日,天和日丽,一切如常。散朝之后,代宗前往延英殿,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早已率领禁军在殿前迎驾。代宗即诏命吴凑亲率禁军到政事堂逮捕元载、王缙。

  政事堂是宰相在中书省处理军国事务的地方。吴凑率领禁军来到政事堂。无载见吴凑气势汹汹,内心不免惊异,问道:“国舅何事前来?”

  吴凑冷笑一声:“相公末日已到,奉旨前来逮捕!”说着,一声令下,禁军不由分说,上前将元载、王缙摘去乌纱帽,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绑在政事堂内。

  顿时,元载昔日威风扫地,脸色煞白;王缙老泪纵横,两退筛糠。

  这一天,宰相办公的政事堂变成了拘留宰相的拘留所。

  同时,金吾禁军亦将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以及元载的儿子无仲武、元季能一并收禁下狱。

  代宗在延英殿诏命吏部尚书刘晏行职审讯。这是代宗和吴凑密议良久,共同商定,挑选的最佳人选。在他们看来,刘晏奉公守法,志在直方,善训诸子,清明廉洁。更难能可贵的是,刘晏奉旨能率先依办,佐国能忠心耿耿,既有济国之举,又得百官之望。

  刘晏跪接圣旨。他深知这是代宗的无比信任,心中不由一阵激动,感慨万千:“陛下英明决断,臣领旨行职。元载欺君罔上,恶贯满盈,早该除灭,以安社稷!臣悲泣栖筠愤忧而死,少良蒙冤而亡,真卿遭贬,李泌被逐,实令苍天悲悯,国法难容!”他老泪纵横,“臣以为元载久居相位,纳私树党,布于天下,怎敢一人专断。望陛下恩准,请他官与臣一起共事。”

  代宗点头应允:“依卿所言。”

  于是,皇帝又敕文诏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参、礼部侍郎常表、谏议大夫杜亚,共同推究元载、王缙的罪行。由刘晏主持,中官将元载的罪行条条俱诘,件件皆出自宫禁。在铁的事实面前,元载无法抵赖,只得供认伏罪。

  这一天,宰相办公的政事堂又成了审判宰相的审判厅。

  代宗端坐延英殿,不断得知政事堂审讯情况。一俟审定,立即发布敕令。

  坚相元载被赐自尽,王缙同罪赐死。众人接到圣旨,要将元载、王缙一同处于极刑。

  刘晏手接圣旨,细阅一遍,慎重地对李涵说:“国有常典,法有首从,何况是诛杀朝廷大臣。二人应有区别,不应再复受极刑。”李涵等人均表赞同,又复奏代宗。代宗这才给王缙减刑,念他人老年迈,未忍加刑,从轻发落,贬为括州刺史,即刻赴任。刘晏秉公断处,王缙未受极刑而生,史书对此赞誉说:“(刘)晏平反之力也。”(5)

  对元载发布《诛元载敕》:“任贤去邪,悬于帝典;奖善惩恶,急于时政。”元载“性颇坚滑,迹非正直,宠待逾分,早践钧衡。亮弼之功,未能经邦成务;挟邪之志,恒以罔上面欺”。敕文还历数元载的罪恶,“纳受赃私,货鬻官爵,凶妻忍害,暴子侵牟,曾不堤防,恣其陵虐,行僻词矫,心狠貌恭”。代宗在敕文中斥责无载的罪行,解释了对元载多次挽救的苦心,并承认自己“朕涉道犹浅,知人不明”,对此“悯愧良深”。(6)元载的长子元伯和,先就因罪被贬往扬州任兵曹参军。元载被正法后,代宗诏派特使飞驰到扬州,将元伯和赐死。次子元仲武时任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时任秘书省校书郎,还有元载的妻子王氏,三人一并赐死。元载的女儿幼年即在资敬寺为尼,号真一,也被诏令收管于掖庭。

  宦官董秀、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以及玩弄陰阳术的李季连,因罪情重大,皆被处以极刑。与元载亲重无比的吏部侍郎杨炎坐贬道州司马。谏议大夫韩洄、包估,起居舍人韩会以及王昂、宋晦等一百多名官员,因平素与元载关系密切亲善,纷纷遭到免官贬黜。

  卓英倩的弟弟卓英倩,家居金州,横行乡里,闻知元载和其兄伏诛处死后,纠集一邦无赖,盗取兵库,纠众作乱,据险反叛。代宗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刺史孙道平讨捕,一鼓成擒,当即斩首。代宗余怒未消,派出宦官特使到元载家乡万年县界,发掘元载祖坟,自祖父以下,皆毁棺弃尸。同时,毁掉元载私庙,将大宁里、安仁里两处元载豪华第宅,充做百官署舍。(见《新唐书》卷145《元载传》)

  从元载宅中抄没的财物,数以万计。仅胡椒一物,就达八百石之多,名贵的钟侞竟达五百两。代宗下旨,将所抄物品分赐中书、门下各司官员。

  元载伏法被诛,朝野无不称快;刘晏秉公断审,内外交口赞誉。但是,坚邪小人却将仇恨记在了他的身上。

  等待刘晏的将会是什么呢?

  注释:

  (1)《新唐书》卷145《王缙传》。

  (2)《全唐文》卷370《让侍中及进封郡公第一表》。

  (3)《新唐书》卷145《元载传。李少良条》。

  (4)《新唐书》卷146《李栖筠传》。

  (5)《旧唐书》卷123《刘晏传》。

  (6)《唐大诏令》卷126《诛元载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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