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月3日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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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我刚回到家奶奶就把我叫住了。

  “瑶瑶,你爸跟你妈打电话了,你还没回来,没能说上话,不过没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还会打回来的。”奶奶一边从我手里接过笤帚,一边慢慢地说。爸爸妈妈以前也经常打电话的,只是那时候是把电话打到村里安明家的小卖部,再由安明家的人通知我们去接,接一次电话一块钱。这样接电话来来回回的很麻烦,也不省钱,前年爸爸妈妈回来过年的时候一咬牙给家里买了一部手机。有了手机,爸爸妈妈再打电话、我们再接电话就方便多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爸爸妈妈每次到了打工的地方都会打个电话的,前天刚走,今天就打电话不用说也是跟过去一样只是报个平安。可尽管这样,听说爸爸妈妈打电话来了,我还是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傻孩子,他们才去哪会就回来呢?”奶奶笑了,满脸的皱纹像被扔了石头的池塘一样一层层地荡漾开来。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没觉得多么可笑。

  “还不是跟年年一样?这你都知道嘛。”奶奶不以为然地说。年年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不到过年不会回来的,不过,到收庄稼的时候爸爸会回来,帮爷爷奶奶收种庄稼。

  “为什么非得等那么长时间呢?”我停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哪能经常回来啊?挣点钱还不够路费呢”。奶奶白了我一眼,这才想起来,“好了,你先做作业吧。”

  “妈妈怎么还不打电话啊?”我有点急了。手机本来可以打过去的,可是我家的手机打电话比较贵,过了六点就更贵了,所以要是没有特别当紧的事儿我们从来不打过去的。

  “谁叫你不早回来了?”奶奶责怪说。

  “我不是打扫卫生了嘛,今天该我值日,昨天就跟你们说了的啊。”我感到鼻子酸酸的,知道要哭了,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哦,那就再等一会儿呗,又没啥事。”奶奶想起来了,说话就没那么冲了,“你先办作业吧。”

  “烦人。”我生气地说。

  “咋了?都恁大了,还缠着您妈,是不是还吃想奶啊?”奶奶本来要去做饭了,听见我嘟囔停住了。

  我知道奶奶是想逗我开心,可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没再吭声,拉开书包,拿出课本和作业本做起作业来。

  过了一会儿爷爷和弟弟回来了。毫无例外,弟弟的嘴里一定吃着什么棒棒糖,火腿肠,山楂片什么的,自然都是爷爷给他买的,也毫无例外,没有我的份儿。果然,弟弟一下子跑过来,把一颗沾满口水的棒棒糖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放到嘴里虚张声势地吮吸着,见我无动于衷,又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没有办法,只好大声嚷叫:“爷爷!看琨琨!”

  爷爷这才说:“琨琨,别耽误您姐做作业。说完就去牛屋喂牛去了。”

  弟弟朝我扮了个鬼脸,就把棒棒糖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过不了一会儿就又故技重施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悄悄做好了准备,等弟弟再次把棒棒糖在我眼前晃的时候,我乘其不备突然把手伸了过去。弟弟没防备,拿在手里的棒棒糖被我一把夺了过来。

  弟弟一下呆住了,看着我把棒棒糖吞到了嘴里,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扑了过来。

  我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凶,可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弟弟已经抓住了我的头发。我疼得叫起来。

  爷爷听到动静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咋了?咋了?”

  弟弟不说话还是紧紧地抓着我的头发。

  “琨琨,松手!”爷爷厉声说,“她是您姐哩,你咋能扣她呢?”

  “她抢我的棒棒糖!”弟弟理直气壮地说。

  “哦?瑶瑶,你抢他的棒棒糖了吗?”爷爷不再管弟弟还抓着我的头发不放,马上追问其棒棒糖来。

  “谁让他捣混我做作业啊!”我也不甘示弱。其实,棒棒糖早就在我刚才疼得叫起来的时候掉到地上了,只是掉在黑影里他们看不见罢了。

  “你是个姐哩,都恁大了,还恁肯吃!快叫棒棒糖给琨琨!”爷爷开始骂起我来。

  弟弟得意地使劲扽了一下,我疼得直吸溜嘴:“哎呀!”

  “琨琨,松手!”

  “她不叫棒棒糖给我,我就不松手!”

  “瑶瑶,快叫棒棒糖给琨琨!”

  我没动,也没吭声。在家里,所有人都偏心眼疼弟弟,不过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偏得那么厉害。就像现在我都被弟弟欺负了,不但不帮我,还偏着弟弟,难道弟弟是你们的孙子,我就不是你们的孙女吗?难道弟弟叫你们爷爷奶奶,我就没叫你们爷爷奶奶吗?难道弟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不过,这些就算说了也没用,不但没用反而会招来爷爷奶奶的骂。

  “瑶瑶,快叫棒棒糖给琨琨!听见没有?”爷爷显然不耐烦了。

  奶奶终于听见动静来了,说:“瑶瑶,你叫棒棒糖给琨琨,琨琨不就松手了吗?耽时的攋着你的头发不疼吗?”

  我还是没动,也没吭声。

  “瑶瑶,快叫棒棒糖给琨琨!听见没有?”爷爷更大声地呵斥。

  “你看看这妮子犟的!你犟个啥啊?”奶奶也嘟囔起来。

  我仍然没动,也没吭声。

  可能是看我要死犟下去,爷爷终于说:“琨琨,你先松手。”

  “她还没给我棒棒糖呢!”弟弟振振有词。

  “瑶瑶,叫棒棒糖给他,叫您爷明儿个再给你买,不给他个赖人吃。”奶奶走过来,把手伸到我的嘴巴下面,“来,给我。”

  我仍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瑶瑶!”爷爷生气地叫起来。

  奶奶也摇头叹息:“唉,碰上这俩祖宗,真没门”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奶奶以为有了转机,忙不迭地说:“还不松手?瞧您妈跟您爸又打电话了。”

  爷爷接了电话:“嗯,没吃呢。瑶瑶回来了,正跟琨琨格哩,劝都劝不下。给,您妈叫你接电话。你跟您妈说吧。”

  “瑶瑶。”

  听见手机里妈妈熟悉的声音,我突然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咋了?啊?瑶瑶,咋了?”

  我依旧哭个不住:“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快跟您妈说话啊。”奶奶催促说。

  “肯吃嘴还有脸哭哩?都恁大了,还应个姐哩。”爷爷气哼哼地骂。

  “好了!”奶奶不耐烦地打断了爷爷,冲我说,“你多会儿不还想跟您妈说话的嘛,现在赶紧说啊。长途电话贵着哩。”

  奶奶的话可能不知不觉地起了作用,我忽然把手机从爷爷手里抓了起来,可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瑶瑶,别哭了,等妈妈回去多给你买点好吃的,啊。”

  “妈妈”

  “哎,别哭了,啊。”

  “妈妈我想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妈妈也想你,妈妈挣了钱就回去了,别哭了,啊,瑶瑶。”

  “嗯”

  “别惹爷爷奶奶生气,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啊。”

  “嗯”

  “也别跟琨琨格,琨琨还小,你应姐姐的,多让着他点,啊。”

  “我知道瑶瑶最懂事了,等妈妈回家多给瑶瑶买一身新衣裳。”

  “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不会跟爸爸妈妈一样吃苦受罪了。”

  “嗯。”

  “好了,没事了,就这样吧,啊。”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挣了钱就回去。”

  “妈妈!”

  “哎。”

  “我想你”

  我还想跟妈妈说一会儿话,可妈妈已经把电话挂掉了。我看着手机,不知不觉眼泪又热热地流了下来。

  这会儿,弟弟已经在我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在爷爷奶奶的帮助下,在地上找到了棒棒糖。棒棒糖沾了土,弟弟到厨房洗了洗就又吃起来,还在我面前晃了晃,冲我扮鬼脸,吐舌头。不过,我已经没有心情理他了。

  “好了,别看了,吃饭吧。”奶奶丢下这些话就到厨房去了。

  可我老是想再跟妈妈说说话,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做作业也没像天天那样精力集中了。一直到了快睡觉的时候,我还想再给妈妈打打电话,可又怕妈妈骂我没事找事浪费电话费,就忍住了。

  3月5日晴

  班主任雷老师说今天是学雷锋的日子,同学们每个人都要做一件好事纪念一下。

  同学们听了都很积极地行动起来了。

  丁晓华决定把自己的三角板借给胡丽丽。胡丽丽说不用,她在家有三角板的。可丁晓华还是坚持要把三角板借给胡丽丽。

  胡丽丽急了,说:“你要是真想做好事,就把三角板借给崔伟吧,他昨天回家的路上摔倒把三角板摔坏了。”

  丁晓华说:“不行,我就借给你。”

  胡丽丽问:“为什么?”

  丁晓华说:“因为你有三角板。”

  胡丽丽说:“你脑子没毛病吧?我有三角板,为什么还要借你的啊?崔伟没有三角板才需要你借给他啊。”

  丁晓华说:“我知道,可是他要是把我的三角板弄坏了怎么办?”

  胡丽丽说:“那怎么会呢?崔伟把自己的三角板摔坏了,肯定会小心的。”

  丁晓华想了想又说:“他要是不还我怎么办呢?”

  胡丽丽说:“不会的,你好心帮他,他怎么会不还你呢?”

  丁晓华说:“那是你说的,我奶奶经常对我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尾,谁知道他会不会啊?”

  胡丽丽说:“那你把三角板借给他不就知道了嘛。”

  丁晓华说:“可他要不还我呢?”

  胡丽丽说:“不会的。”

  丁晓华说:“胡丽丽,你就借一小会儿吧,求求你了。”

  胡丽丽生气了,撅着嘴说:“我不借,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事呢。”

  丁晓华求了胡丽丽一会儿,胡丽丽还是不肯借。丁晓华最后就把自己的三角板硬放在胡丽丽的课桌上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丁晓华来了,问:“胡丽丽,我的三角板你用完了吗?”

  胡丽丽说:“我自己有三角板,干嘛要用你的三角板啊?”

  丁晓华高兴地说:“那就把我的三角板还我吧。”

  胡丽丽说:“你的三角板被崔伟借去了。”

  丁晓华说:“你怎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自作主张地把我的东西借给别人呢?”

  胡丽丽说:“我哪有啊?是崔伟自己拿走的。”

  丁晓华说:“还不是你允许的?”

  胡丽丽说:“我没有同意。”

  丁晓华说:“肯定是你同意的!你得跟崔伟把我的三角板要回来!”

  胡丽丽说:“我没用你的三角板,也没把你的三角板借给崔伟,凭什么让我跟崔伟把你的三角板要回来啊?”

  丁晓华气得脸都白了,拍着桌子说:“谁说你没用啊?我刚才明明放在你桌子上的!”

  胡丽丽也生气了,瞪着丁晓华说:“谁让你放在我桌子上的?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丁晓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的刘军军和邓亮亮再也忍不住了,“噗”地一下大笑起来。

  丁晓华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地走了。不过,丁晓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找崔伟去了。

  崔伟马上就嚷起来:“什么?你的三角板?我什么时候跟你借三角板了?”

  丁晓华说:“就是放在胡丽丽桌子上的那个。”

  崔伟说:“那我也没跟你借,凭什么还你啊?”

  丁晓华听了崔伟的话,立刻冲胡丽丽叫起来:“胡丽丽,你看,我就说借给他三角板他不会还的,真假?”

  胡丽丽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教室。

  丁晓华又接着跟崔伟要三角板,可崔伟根本就不认账。丁晓华急了,伸出手想把放在崔伟桌子上的三角板抓到手里,没想到崔伟手疾眼快没等丁晓华的手伸过来就把三角板抓到了手里。丁晓华还想抢,崔伟却把三角板高高地举了起来,再伸出另一只手,咔吧一声把三角板折断了。丁晓华一下就恼了,照准崔伟的胸脯大了一拳。崔伟更不含糊,马上就跺了丁晓华一脚。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正当同学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上课铃响了起来。同学们赶紧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一节是数学。于老师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了丁晓华和崔伟,他们都狠狠地瞪着对方,互不相让。于老师当然能看出来他们打架了,可于老师没有问打架的原因,只是看着他们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丁晓华说:“他把我的三角板折断了!”

  于老师说:“等下了课再说,现在先回座位上去。”

  丁晓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然而,到了下课的时候于老师说完下课就走了,根本没有问起三角板的事,就好像忘了还有这回事一样。

  再一节是英语,再一节是自习,自习完就放学吃饭了。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雷老师上课的时候对丁晓华弄虚作假的行为提出了批评,对崔伟故意毁坏同学文具的行为进行了处罚,罚款两块,罚站一节课。最后,雷老师说学雷锋做好事要打心眼里学才行,弄虚作假就不是真心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到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做了学雷锋的好事,有的把自己的漫画书借给了同学,有的给别人讲了故事,有的帮助值日的同学擦了黑板,有的和同学们一起娱乐,如踢毽子、跳绳、叨鸡、踢沙包一句话,反正他们都完成了学雷锋的任务,只有我还是零蛋。

  我该做点什么好呢?

  快放学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把我口袋里的五毛钱交给雷老师!可我还是担心,要是雷老师看出来怎么办?那会像丁晓华故意借给别人三角板一样丢人的!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也像别人那样把漫画书借给别人、帮助值日的同学擦黑板、给别人讲故事、和别人一起娱乐吧?那也太假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于是,我咬咬牙把五毛钱交给了雷老师。还好,雷老师只是问了我一句在哪儿捡到的,就把五毛钱收起来了。

  从雷老师办公室出来,我松了一口气。

  快放学的时候,雷老师把今年的学雷锋做好事活动进行了总结。今年学雷锋做好事有两大特点,一个是借给别人东西,一个是跟别人一起同活动共欢乐。具体地说,借给别人东西就是像丁晓华那样把自己的东西让别人用一下,只是不像丁晓华那么虚情假意,一般借给别人的东西有两种,一是文具,比如三角板、尺子、橡皮什么的;一是玩具,比如跳绳、毽子、手枪什么的。跟别人一起同活动共欢乐则是讲故事、说笑话、做游戏,或者帮别的同学解答问题等等。

  我忽然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上交了东西,那就是五毛钱。这样一对比,我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别人学雷锋做好事都是举手之劳,是不用拿出实际的东西的,而我却是真金白银地拿出了自己积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啊!我是不是太傻B了啊?尤其是放学后同学们都聚在学校门口从小贩那里买拉条、跳跳糖、唐僧肉、日本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让我更深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地方事,既欺骗了老师和同学们,也苦害了自己!我忽然好后悔呀!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回到家的时候,弟弟问我:“瑶瑶,今天学雷锋你做什么好人好事了?”弟弟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惯坏了,虽然我是他的姐姐,可他从来也没叫过,每次都是直呼其名叫我瑶瑶,我也早就习惯了不习惯还能怎样呢?

  我不好意思说:“就反问了他,你呢?”

  弟弟说:“那还不容易?我把我的手枪借给同学玩了一会儿。”今年过年的时候,爷爷给弟弟买了一把塑料手枪,还买了一包豌豆一样黄黄的子弹,只要扣动扳机就能把子弹打出好几米远,可好玩了。

  我听了不禁暗暗佩服,还是弟弟聪明!马上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太向偏弟弟了,要不然给我买个什么东西,我也给别人玩一下,就不用把五毛钱交给雷老师了。

  弟弟说完,又问我:“你呢?你做什么好人好事了?”

  我可不能把把五毛钱交给雷老师的事告诉他,要不他会笑死我的。

  “你还没做吧?肯定挨批了,是不是啊?呵呵呵。”弟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当然做了。”我马上故意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说。

  “做什么了?”弟弟还不依不饶。

  “我,我帮同学背书包了。”说完,我感到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弟弟“哦”了一声就拿出他的手枪跑出去玩了。

  望着弟弟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怎么把这个忘了?要不然也不用把五毛钱交给雷老师了啊!可是,上学的时候根本没想起来学雷锋,放了学学雷锋做好事的活动也结束了,就算帮同学背书包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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