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左传:哀公(元年~二十七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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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公二十六年

  【原文】

  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帅师会越皋如、后庸、宋乐茷,纳卫侯,文子欲纳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于民,乃睦于子矣。”师侵外州,大获。出御之,大败。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

  文子使王孙齐私于皋如,曰:“子将大灭卫乎,抑纳君而已乎?”皋如曰:“寡君之命无他,纳卫君而已。”文子致众而问焉,曰:“君以蛮夷伐国,国几亡矣。请纳之。”众曰:“勿纳。”曰:“弥牟亡而有益,请自北门出。”众曰:“勿出。”重赂越人,申开守陴而纳公,公不敢入。师还,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钅且与越人。公曰:“期则为此。”令苟有怨于夫人者,报之。司徒期聘于越。公攻而夺之币。期告王,王命取之。期以众取之。公怒,杀期之甥之为大子者。遂卒于越。

  宋景公无子,取公孙周之子得与启,畜诸公宫,未有立焉。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钅且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听政,因大尹以达。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称君命以令。国人恶之。司城欲去大尹,左师曰:“纵之,使盈其罪。重而无基,能无敝乎?”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辛巳,卒于连中。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入,如沃宫。使召六子,曰:“闻下有师,君请六子画。”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大尹立启,奉丧殡于大宫。三日,而后国人知之。司城茷使宣言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而专其利,令君无疾而死,死又匿之,是无他矣,大尹之罪也。”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卢门之外,己为乌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曰:“余梦美,必立。”

  大尹谋曰:“我不在盟,无乃逐我,复盟之乎?”使祝为载书,六子在唐盂。将盟之。祝襄以载书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门尹得、左师谋曰:“民与我,逐之乎?”皆归授甲,使徇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以陵虐公室。与我者,救君者也。”众曰:“与之。”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将不利公室,与我者,无忧不富。”众曰:“无别。”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则甚焉。”使国人施于大尹,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卫出公自城钅且使以弓问子赣,且曰:“吾其入乎?”子赣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译文】

  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带兵会合越国的皋如、后庸、宋国的乐茷送卫出公回国,公孙弥牟想要接纳。懿子说:“国君执拗又暴虐,稍等一些时候,必然残害百姓,百姓就会跟您和睦了。”联军侵袭外州,大肆劫掠。卫军出去抵抗,大败。卫出公发掘褚师定子的坟墓,把棺材放在平庄上放火烧了。

  文子派王孙齐私下去见皋如,说:“您是准备大举灭亡卫国呢,还是把国君送回来就算了呢?”皋如说,“寡君的命令没有别的。只把卫君送回来就算了。”文子召集大家征求意见,说:“国君带着蛮夷来攻打我们国家,国家差一点灭亡了,请接纳他。”大家说:“不要接纳。”公孙弥牟说:“如果我逃亡对大家有好处,请让我从北门出去。”大家说:“不要出走。”文子重重地贿赂越国人,大开城门接纳卫出公,卫出公不敢进城。护送卫出公的联军退兵回去,卫国立了悼公,南氏辅助他,卫国把城钅且给越国人。卫出公说:“这是期干的。”命令如果对夫人有怨的可以报复。司徒期到越国聘问,卫出公攻打他并且夺走了财礼。司徒期报告给越王,越王命令取回来,司徒期带了一批人又把财礼取了回来。卫出公十分气愤,就杀死了太子,太子是司徒期的外甥。他自己后来死在越国。

  宋景公没有亲生儿子,将把公孙周的儿子得和启养在公宫里,还没有立继承人。当时皇缓做右师,皇非我做大司马,皇怀做司徒,灵不缓做左师,乐茷做司城,乐朱钅且做大司寇,六卿三族共同听取政事,通过大尹上达国君。大尹经常不向宋景公报告,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图假称君命以发号施令。国内的人们不喜欢他。司城想要除掉大尹,左师说:“随他去,让他恶贯满盈。权势重而没有根基,能不失败吗?”

  冬十月,宋景公在空泽游玩。初四日,死在连中。大尹出动空泽的甲士一千人,奉着宁景公的尸体从空桐进入国都,到了沃宫,派人召来六卿,说:“听说下邑有战事,国君请六卿一起谋划。”六卿到达,用甲士劫持他们说:“国君有重病,请诸位盟誓。”就在小寝院子里盟誓,说:“不做对公室不利的事!”大尹立启为国君,奉着棺材安放在祖庙里。三天以后国内的人们才知道这件事。司城子潞派人在国内宣布说:“大尹蛊惑他的国君。专权好利,现在国君没有生病就死了。死了以后遗体又被藏起来,这没有别的好说了,就是大尹的罪过。”

  得梦见启头向北睡在卢门的外边,自己变作大乌鸦栖止在他的上面,嘴巴搁在南门上,尾巴搁在北门上。醒来以后说:“我的梦很好,一定立为国君。”

  大尹暗忖道:“我没有参加盟誓,未必会赶我走吧!可是如果恢复盟国的关系,岂不是更好吗?于是让太祝制作盟书。六卿正在唐盂,准备和他盟誓。太祝襄把盟书的内容告诉皇非我。皇非我依靠乐茷、门尹得、左师谋划说:“百姓亲附我们,把他赶走吧!”于是都回去把武装发给部下,让他们在国都内巡行,宣布说:“大尹蛊惑他的国君,欺压虐待公室。亲附我们的人,就是救援国君的人。”大家说:“亲附他们!”大尹也巡行,宣布说:“戴氏、皇氏准备对公室不利,亲附我的,不要担心不发财。”大家说:“你和国君没有什么不一样!”戴氏、皇氏想要攻打启,乐得说:“不可以这样做,他因为欺凌国君有罪,我们要是出兵攻打,罪就更大了。”让国内的人们把罪过算在大尹身上。大尹奉事启逃亡到楚国,于是就立得为国君。司城做了上卿,盟誓说:“三族共同掌握国政,不要彼此危害!”

  卫出公从城钅且派人用弓问候子赣,并且说:“我可以回国吗?”子赣叩头受弓,回答说:“我不懂得。”私下对使者说:“从前成公流亡到陈国,宁武子、孙庄子在濮宛结盟然后国君回国。献公流亡到齐国,子鲜、子展在夷仪结盟然后国君回国。现在国君再流亡在外,内部没有听说有像献公时代的亲信,外部没有听说有像成公时代的大臣,那么赐就不懂得根据什么能回国。《诗》说:‘得到人才能够强大,四方将会顺服。’如果得到这样的人,四方把他作为主人,取得国家又会有什么困难呢?”

  哀公二十七年

  【原文】

  二十七年春,越子使后庸来聘,且言邾田,封于骀上。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皆从。康子病之,言及子赣,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将召之。”文子曰:“他日请念。”

  夏四月己亥,季康子卒。公吊焉,降礼。

  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郑驷弘请救于齐。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三日朝。设乘车两马,系五邑焉。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乃救郑。及留舒,连穀七里,穀人不知。及濮,雨,不涉。子思曰:“大国在敞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师不行,恐无及也。”成子衣制,杖戈,立于阪上,马不出者,助之鞭之。知伯闻之,乃还,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使谓成子曰:“大夫陈子,陈之自出。陈之不祀,郑之罪也。故寡君使瑶察陈衷焉。谓大夫其恤陈乎?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

  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成子曰:“寡君命恒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

  公患三桓之侈也,欲以诸侯去之。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坂,遇孟武伯于孟氏之衢,曰:“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对曰:“臣无由知之。”三问,卒辞不对。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孙有陉氏,因孙于邾,乃遂如越。国人施公孙有山氏。

  悼之四年,晋荀瑶帅师围郑。未至,郑驷弘曰,“知伯愎而好胜,早下之,则可行也。”乃先保南里以待之。知伯入南里,门于桔柣之门。郑人俘魁垒,赂之以知政,闭其口而死。将门,知伯谓赵孟:“入之。”对曰:“主在此。”知伯曰:“恶而无勇,何以为子?”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知伯不悛,赵襄子由是惎知伯,遂丧之。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译文】

  二十七年的春季,越王派后庸来鲁国聘问,并且商谈邾国土地的事,协议以骀上作为鲁、邾两国的边界。

  二月,在平阳结盟,季康子等三位都跟随前往。季康子对结盟感到不舒服,谈到子赣说:“如果他在这里,我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孟武伯说:“对。为什么不召他来?”季康子说:“本来是要召他的。”叔孙文子说:“今后请仍然记着他。”

  夏四月二十五日,季康子去世了。哀公前去吊丧,礼节降了等级。

  晋国的荀瑶(名知伯)领兵进攻郑国,驻扎在桐丘,郑国的驷弘到齐国请求救援,齐军准备出发。陈成子集合为国战死者的儿子在三天内朝见国君。设置了一辆车两匹马,把册书放在五个口袋里。召见颜涿聚的儿子晋,对他说:“隰地那一役,你的父亲死在那里。因为国家多难,没有能抚恤你。现在国君命令把这个城邑给你,穿着朝服驾着车子去朝见,不要废弃你父亲的辛劳。”所以就出兵救援郑国。到达留舒,离开穀地七里,穀地人竟没有发觉。到达濮地,天下雨,军队不肯渡河。子思说:“大国的人马就在敝邑的屋檐底下,因此告急。现在军队不走,也许要来不及了。”陈成子披着雨衣拄着戈,站在山坡上,马不肯出来的,就拉着它走,或用鞭子抽打它。知伯听说,就收兵回去,说:“我占卜过进攻郑国,没有占卜和齐国作战。”派人对陈成子说:“大夫陈子,您这一族是从陈国分支出来的。陈国的断绝祭礼是郑国的罪过,所以寡君派我来调查陈国被灭亡的内情。还要询问您是否为陈国忧虑。如果您对树干的倒覆认为有利,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成子发怒说:“经常欺压别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知伯难道能够活久吗?”

  中行文子告诉陈成子说:“有人从晋军中来告诉我,说晋军准备出动轻车一千辆,追击齐军的营门,就可以全部歼灭齐军。”陈成子说:“寡君命令我说:‘不要追赶零星的士卒,不要害怕大批的敌人。’敌军即使超过一千辆战车,怎么敢避开他们呢?我将要把您的话报告寡君。”中行文子说:“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已为什么逃亡在外了。君子谋划一件事,对开始、发展、结果都要考虑到,然后向上报告。现在我对这三方面都不知道,就向上报告,不也是很难了吗?”

  哀公担忧三桓的威胁,想要利用诸侯除掉他们。三桓也担忧哀公的狂妄昏乱,所以君臣之间嫌隙很多。哀公在陵坂游玩,在孟氏之衢碰上孟武伯,说:“请问您:我能有好下场吗?”孟武伯回答说:“我没法知道。”问了三次,始终辞谢不回答。哀公想要利用越国攻打鲁国而除掉三桓。秋八月初一日,哀公到了公孙有陉氏那里,由此又避居于邾国,后来就乘机去了越国。国内的人们拘捕了公孙有山氏。

  悼公四年,晋国的荀瑶领兵包围郑国。他人还没有到,郑国的驷弘说:“知伯执拗而好胜,我们及早向他表示软弱无能,他就可以退走了。”于是就先守在南里以等候晋军。知伯攻进南里,又包围了桔柣之门。郑国人俘虏了酅魁垒,用卿的地位来引诱他投降,不答应,就把他的嘴塞住而杀了他。晋军将要攻打城门,知伯对赵孟说:“攻进去!”赵孟说:“主人在这里。”知伯说:“你的相貌看来很恶,可你并不勇敢,怎么能做继承人呢?为什么成了继承人?”赵孟回答说:“因为我能够忍受耻辱,也许对赵氏宗族没有害处吧!”知伯不肯改悔,赵孟也因这事而嫉恨知伯,知伯就想要灭亡赵襄子。知伯贪婪而执拗,所以后来韩、魏两国反过来与赵氏合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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