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左传:僖公(元年~三十三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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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僖公七年

  【原文】

  七年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谮也。初,申侯,申出也,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专利而不厌,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后之人将求多于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子文闻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

  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冬,郑伯请盟于齐。闰月,惠王崩。襄王恶大叔带之难,惧不立,不发丧而告难于齐。

  【译文】

  七年春季,齐国人进攻郑国。孔叔对郑伯说:“俗语有这样的说法:‘心志若不坚强,为什么又害怕屈辱?’既不能坚强,又不能软弱,这是可能导致垮台的原因。国家危急了,请君王向齐国屈服以挽救郑国。”郑伯说:“我了解他们来侵略的原因,姑且稍稍等一下。”孔叔回答说:“如今情况危急,国家命运已经到了早晨挨不到晚上的紧要地步,怎么能等待君主呢?”

  夏天,郑国杀掉申侯来讨好齐国,同时也是由于陈国辕涛涂的诬陷。开始,申侯,申国君主的外甥,受到楚文王的宠信。文王临死之前,送给他玉璧,让他出走,说:“只有我了解你。你一心贪得财货却永不满足,向我索取,向我要求,我不加罪于你。以后我的继承人将会对你有很多索求,你一定不免于罪。等我死后,你必须赶快走!不要到小国去,他们不敢收留你的。”安葬楚文王以后,申侯逃往郑国,又受到厉公的宠信。子文听到申侯被杀的消息,说:“古人有一句话说道:‘了解臣子没有比国君更清楚的了。’这是不能改变的啊!”

  秋天,鲁僖公和齐侯、宋公、陈世子款在宁母会盟,是为了策划攻打郑国的原因。

  管仲对齐桓公说:“臣听说,招抚有离心的国家,用礼;怀柔疏远的国家,用德。凡事不违背德和礼,没有人不归附的。”于是齐侯以礼对待诸侯,诸侯各国的官员都愿意接受齐国赏赐的物品。

  郑伯派太子华接受会议的命令,他对齐侯说:“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违背君王的命令。君王假如铲除他们而同我国讲和,我国做您的封内之臣,这样,对君王也没有什么损害。”齐侯准备答应他。管仲说:“君王用礼和信会合诸侯,却用邪恶来结束盟会,也许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互不违背叫做礼,坚守命令恭敬相处叫做信。违背这两点,没有比这更大的邪恶了!”齐桓公说:“诸侯曾经讨伐郑国,没有得胜,如今郑国发生了矛盾,借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管仲回答说:“君主若用德安抚诸侯,加上教训,它不接受,然后率领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挽救危亡还来不及,哪敢不害怕?如果领着郑国的罪人去攻打,郑国就有理了,还害怕什么?况且会合诸侯,是为了尊崇德行,联合诸侯而使奸人列于君位,又将用什么昭示后世子孙呢?诸侯的会见,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记载的;如果记载了让奸人在君位的事,君主的盟约就完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记载,这说明事情不是美德。君主不要答应!郑国一定会接受盟约的。子华已经做了太子,却要求借大国来削弱他的国家,也必定避免不了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个贤明的人执政,还没有空子可以钻。”齐侯向子华辞谢。子华因此得罪了郑国。

  冬天,郑国派使者到齐国请求订立盟约。

  闰十二月,周惠王驾崩。襄王担心大叔带乘机叛乱,担心不能被立为国君,所以不发布丧事的消息,而把大叔带将发动变乱的事向齐国报告。

  僖公八年【原文】

  八年春,盟于洮,谋王室也。郑伯乞盟,请服也。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梁由靡曰:“狄无耻,从之必大克。”里克曰:“拒之而已,无速众狄。”虢射曰:“期年,狄必至,示之弱矣。”

  夏,狄伐晋,报采桑之役也。复期月。秋,禘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冬,王人来告丧,难故也,是以缓。

  宋公疾,大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

  【译文】

  八年春季,周王室使者与诸侯在洮地会盟,是为了商讨安定王室的事。郑伯要求参加盟会,表示顺从。周襄王的王位确定之后才正式举行丧礼。

  晋国的里克率领军队,梁由靡驾驭战车,虢射担任车右,在采桑打败了狄人。梁由靡说:“狄人不因为逃跑感到羞耻。如果追击,必能获胜!”里克说:“使他们有所畏惧就行了,不要因为追击招来更多的狄人。”虢射说:“一年以后,狄人必然再来,这次不去追击,就是向他们表示示弱了。”

  夏天,狄人攻打晋国,这是为了报复采桑之役的仇恨,此事正好应验了虢射所说的不出一年的预言。秋天,鲁国在宗庙举行禘祭,把哀姜的神主放入太庙,这是不合乎礼制的。因为,凡是夫人,不是在正房死的,不在祖庙中停柩,不向同盟国发讣告,不陪祀祖姑,就不能把她的神主安放在太庙里。

  冬天,周天子的使者前来报告周惠王的丧事。因为发生祸难,因此讣告晚了。

  宋桓公患了重病,太子兹父一再向桓公请求:“目夷年长而且仁爱,君王应该立他为国君!”宋桓公就立目夷为君。子鱼推辞说:“能够把国家推让给别人,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仁义吗?我才能不及他,而且又不符合立君的礼制。”于是就退了出来。

  僖公九年

  【原文】

  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会诸侯,故曰子。凡在丧,王曰小童,公侯曰子。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于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译文】

  九年春季,宋桓公去世。还没有安葬,宋襄公于是会见诸侯,所以《春秋》称他为“子”。凡是在葬事期间,周王称为“小童”,诸侯称为“子”。

  夏季,在葵丘会见。重温以往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重修友好关系,这是合于礼制的。

  周襄王派宰孔赐给齐桓公祭肉,说:“天子祭祀文王、武王,派遣我赐给伯舅祭肉。”齐桓公想下阶拜谢,宰孔说:“还有一道命令。天子派我说:‘因为伯舅年事已高,加上功劳,另赐一级,无需下阶拜谢。’齐桓公回答说:“天子的威严就在面前,小白我岂敢接受天子的命令而不下阶拜谢?不下拜我恐怕栽跟头,给天子带来羞辱,怎么敢不下阶拜谢?”于是齐桓公走下台阶拜谢,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秋天,齐桓公在葵丘和诸侯会盟,说:“凡是我们一起缔结盟约的人,既然已经盟誓,就需要彼此友好相处。”

  周王的宰孔先回国,路途中遇见晋献公,说:“可以不参加会盟了。齐侯不重德义而忙于对外征伐,所以在北边攻打山戎,在南边攻打楚国,在西边就举行了这次盟会。往东边要做些什么还不知道,攻打西边是不可能的。晋国也许会有祸难吧!做君王应该安定内乱,不必忙着前去!”晋献公听了这话就回国了。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想立文公为国君,所以就发动申生、重耳、夷吾三位公子的党羽作乱。

  当初,晋献公派荀息辅助奚齐。献公在病中召见荀息,说:“把这个弱小的孤儿托付给您,您打算怎么办?”荀息叩头说:“下臣愿意尽心尽力,再加上忠贞不贰进行辅助。如果事情成功,那是君王在天之灵的保佑;如果不成功,臣将以一死效命。”献公说:“什么叫忠贞?”荀息回答说:“有利于国家的事,知道了没有不做的,这就是忠。送葬去世的,侍奉活着的,互不猜疑,就是贞。”等到里克准备杀掉奚齐,事先告诉荀息说:“三位公子的党羽将要作乱,秦国和晋国都支持他们,您打算怎么办?”荀息说:“打算死。”里克说:“死也没有用。”荀息说:“我对先君说过了,不能改变。难道既想要兑现诺言而又爱惜身躯吗?虽然说死也没有用,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何况人们要想做好事,谁不像我一样?我不想违背诺言,难道能阻止别人不去做好事吗?”

  冬季,十月,里克在居丧的房子里杀死了奚齐。《春秋》记载说“里克杀死他君主的儿子”,称奚齐为“君之子”,这是因为献公还没有安葬。荀息想自杀,有人说:“不如立公子卓为国君而辅佐他。”荀息于是拥立公子卓,安葬了献公。十一月,里克又在朝廷上杀死公子卓。荀息就自杀了。君子说:“《诗经》中说的‘白玉圭上的斑点,还可以磨掉呀;这语言上的污点,就不可以磨掉呀’,荀息就是这样的情况!”

  齐侯带领诸侯的军队进攻晋国,到达高梁就回国了,这是为了讨伐晋国发生的内乱。出兵的命令还没有到达鲁国,所以《春秋》没有记载。

  晋大夫郤芮劝公子夷吾给秦国赠送厚礼,以此请求秦国帮助他平安返回晋国,他说:“别人占有了国家,我们还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如果能回国得到百姓,土地还怕没有吗?”夷吾听从了他的话。齐国的隰朋率领军队会合秦军,送夷吾回国即位。秦穆公对郤芮说:“公子依靠谁?”郤芮回答说:“臣听说逃亡在外的人没有党羽,有党羽必定就有仇敌。夷吾小时候不喜欢玩耍,喜欢与人争斗但不过分,他的这种个性长大了也没有改变,其他情况我就一无所知了。”秦穆公对公孙枝说:“夷吾能够安定晋国吗?”公孙枝回答说:“臣听说,只有行为合乎法则,才能安定国家。《诗》说:‘无知无识,顺应上天的旨意。’这说的就是文王啊。又说:‘不弄假,不伤害,很少有不为人所学习的。’没有偏好,也没有怨恨,既不猜忌,也不好胜。如今夷吾的话里边既猜忌而又好胜,如果要他安定晋国,或许很难吧!”穆公说:“猜忌就多怨恨,又怎么能够取胜?这对我们秦国是有利的。”

  宋襄公做了君主,认为公子目夷仁爱,叫他做左师掌管政事,因为这样而使宋国大治。所以目夷的后人鱼氏世世代代继承左师的官职。

  僖公十年

  【原文】

  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于是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

  晋侯改葬共大子。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

  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

  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之党也。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译文】

  十年春季,狄人灭亡了温国,这是因为温国国君苏子不讲信义。苏子背叛周天子而靠拢狄人,又不能跟狄人和平相处;狄人攻伐它,周天子不去救援,所以灭亡。苏子逃往卫国。

  夏天,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合齐大夫隰朋拥立晋惠公为国君。惠公要杀掉里克表示讨好。将要杀里克之前,惠公派人对里克说:“若没有您,我就不能做国君。虽然是这样,可您杀掉了两个国君和一个大夫,做您的国君,岂不是太难了吗?”里克说:“没有奚齐、卓子的被废,君王怎么能得志?想给别人加上罪名,还怕没有话说吗?下臣明白了。”于是拔剑自杀。当时郑正在秦国聘问,这是为了推迟割让国土给秦而表示歉意,所以没有碰上这次杀身之祸。

  晋惠公改葬太子申生。

  秋天,狐突到曲沃去,在那里恍惚中遇见了太子申生。太子让他登车,并且告诉他说:“夷吾无礼,我已经特意请求了神灵,正想把晋国给予秦国;秦国准备祭祀我。”狐突回答说:“臣听说:‘神灵不享用别族人的祭祀,百姓也不祭祀别族的神鬼。’您的祭祀恐怕会断绝吧?而且百姓又有什么罪呢?滥用刑罚,断绝祭祀,希望您考虑一下。”太子申生说:“好!我准备重新要求。七天以后,新城的西边将有一个巫人说出我的意见。”狐突答应了下来,突然间申生就不见了。到了约定的那天前去,巫人告诉他说:“神灵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郑到了秦国的时候,对秦穆公讲:“吕甥、郤称、冀芮是不愿意给秦国土地的。若以厚礼相赠而后召请他们前来,下臣赶走晋君。君王让重耳回国即位,肯定会成功的。”

  冬天,秦穆公派泠至去晋国回聘,给吕甥等人赠送财礼,并且召请他们三人。郤芮说:“财礼重而说话动听,其目的是引诱我们。”于是便杀掉了郑、祁举和七个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都是里克、郑的党羽。郑的儿子豹逃到秦国,对秦穆公说:“晋侯背叛大主而记恨小怨,百姓不拥戴他。如果讨伐,一定会赶走他。”穆公说:“如果夷吾丧失了百姓,又怎能杀掉里克等大臣?晋国的百姓都要逃走,由谁来放逐国君?”

  僖公十一年

  【原文】

  十一年春,晋侯使以郑之乱来告。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夏,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黄人不归楚贡。冬,楚人伐黄。

  【译文】

  十一年春季,晋惠公的使者来鲁国通知郑之乱。

  周天子派召武公、内史过赏赐给晋侯命圭。晋侯接受瑞玉时,行礼却很怠慢。内史过回去后,向周天子报告说:“晋侯可能会断绝后嗣吧!天子赐给他命圭,他在接受瑞玉时轻慢不敬,这就是先自暴自弃了,他将不会有什么继承人!礼,是国家的躯体;敬,是载礼的车箱。不恭敬,礼就不能实行;礼不能实行,上下伦理秩序就会乱,如此又怎能使子孙绵延不绝呢?”

  夏天,扬、拒、泉、皋、伊、洛等地的戎人共同攻打周王的京城,焚烧了东门,这是王子带召引来的。秦、晋两国出兵攻打戎人,救援周朝。秋天,晋侯出面调停,让戎人跟周天子讲和。

  黄国人不向楚国进献贡品。冬天,楚人攻打黄国。

  僖公十二年

  【原文】

  十二年春,诸侯城卫楚丘之郛,惧狄难也。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王以戎难故,讨王子带。秋,王子带奔齐。冬,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不忘。往践乃职,无逆朕命。”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

  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译文】

  十二年春季,诸侯修筑卫国楚丘城的外城,这是因为防备狄人的侵犯。黄国依靠诸侯与齐国的亲善关系,不向楚国进贡,说:“从楚国郢都到我国有九百里之远,楚国又怎么能危害我国?”夏天,楚国灭掉黄国。

  周襄王由于戎人侵犯王城的原因,发兵讨伐招引戎人的王子带。秋天,王子带逃到齐国。冬天,齐侯派管仲让戎人同周天子议和,派隰朋让戎人同晋国讲和。

  周襄王按上卿的礼节宴请管仲。管仲推辞:“臣是低贱的官员。齐国还有天子所任命的国氏、高氏在那里,假如他们在春秋两季来接受天子的命令,又用什么礼来款待他们呢?臣子谨请辞谢。”天子说:“舅父,我嘉美你的功勋,嘉美你的美德,这可以说是深厚真诚不能忘怀的。去执行你的职务吧,请不要违背我的命令!”管仲最终还是只接受了下卿的礼节而返回齐国。

  君子说:“管氏历代享受祭祀是多么合适啊!他谦让自好而没有忘记爵位比他高的上卿。《诗经》说:‘和悦平易的君子,是天神所要福佑的。’”

  僖公十三年

  【原文】

  十三年春,齐侯使仲孙湫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毕,不与王言。归,复命曰:“未可。王怒未怠,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

  夏,会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秋,为戎难故,诸侯戍周,齐仲孙湫致之。

  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

  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译文】

  十三年春季,齐桓公派遣仲孙湫到成周聘问,同时商量要周天子召回王子带的事情。聘问结束后,仲孙湫没有向周天子说起王子带。回国后,向齐侯报告说:“现在还不行。天子的怒气失去,也许要等十年吧!不到十年,天子是不会召他回去的。”

  夏天,僖公在卫地咸和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见,这是因为淮夷使杞国受到威胁的缘故,同时也是为了商量如何捍卫王室。秋天,由于戎人导致的祸难,诸侯派兵戍守王城。齐国的仲孙湫奉命领了援军。

  冬季,晋国发生严重饥荒,派人到秦国请求购买粮食。秦穆公对大夫子桑说:“给他们提供吗?”子桑回答说:“再一次施给恩惠而得到晋国的报答,那君王还有什么要求呢?再一次施给恩惠而得不到晋国的厚报,他们的百姓必定人心离散。人心离散了再去征伐他们;没有民众的支持,就必然失败。”秦穆公对大夫百里说:“给他们吗?”百里回答说:“自然灾害的发生,各国总会交替出现的。救援灾荒,体恤邻国,这是合乎道义的。按道义办事必会得到福禄。”

  郑的儿子豹正在秦国,他请求乘机攻打晋国。秦穆公说:“憎恶晋国的君主是很自然的,可是晋国的百姓又有什么罪呢?”秦国于是把粮食运送到晋国,从秦都雍到晋都绛,一路上运粮的船队络绎不绝,人们把这次运粮称为“泛舟之役”。

  僖公十四年

  【原文】

  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也。鄫季姬来宁,公怒,止之,以鄫子之不朝也。夏,遇于防,而使来朝。秋八月辛卯,沙鹿崩。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译文】

  十四年春天,诸侯在齐地缘陵筑城并把杞都迁往那里。《春秋》未记载筑城的人,是由于文字有缺漏。鄫季姬回鲁国娘家,僖公十分生气,留住她不让回去,是因为鄫子不来朝见的缘故。夏天,季姬和鄫子在鲁国的防地见面,她要求鄫子来鲁国朝见。秋天,八月辛卯日那天,沙鹿山崩塌。晋国的卜人偃说:“一年内将会有大灾难,差点儿要使国家灭亡。”

  冬季,秦国发生饥荒,使人到晋国请求购买粮食。晋国不答应其请求。庆郑说:“背弃恩惠就不是亲善的行为,幸灾乐祸就是不仁,舍不得财物救济别人就是不祥,使邻邦愤怒就是不义。这四种道德都丧失了,凭借什么东西来维护国家的生存呢?”虢射说:“皮如果已经不存在了,毛又依附在哪里?”庆郑说:“丢掉信用,背弃邻国,一旦发生了患难,谁来救助我们?没有信用,患难就会发生;丧失救援,国家必然灭亡。这就是事理的必然结果。”虢射说:“即使给他们粮食,秦国对我们的怨恨也不会有所减少,却反而增加了敌人的实力,不如不给他们粮食。”庆郑说:“背弃人家施舍的恩惠,幸灾乐祸,是百姓所唾弃的。就是亲近的人尚且会为此成仇,更何况是有仇的敌人呢?”惠公不听。庆郑退出去,说:“君王早晚有一天会懊悔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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