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慎大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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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广【正文】

  六曰:

  智者之举事必因时,时不可必成①,其人事则不广②。成亦可,不成亦可,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若舟之与车。北方有兽,名曰蹶③,鼠前而免后,趋则跲④,走则颠⑤,常为蛩蛩距虚取甘草以与之⑥。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负而走。此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

  鲍叔、管仲、召忽⑦,三人相善,欲相与定齐国,以公子纠为必立。召忽曰:“吾三人者于齐国也,譬之若鼎之有足,去一焉则不成。且小白则必不立矣,不若三人佐公子纠也。”管仲曰:“不可,夫国人恶公子纠之母,以及公子纠,公子小白无母,而国人怜之。事未可知,不若令一人事公子小白。夫有齐国,必此二公子也。”故令鲍叔傅公子小白,管子、召忽居公子纠所。公子纠外物则固难必⑧。虽然,管子之虑近之矣⑨。若是而犹不全也,其天邪!人事则尽之矣。

  齐攻廪丘⑩。赵使孔青将死士而救之,与齐人战,大败之。齐将死,得车二千,得尸三万,以为二京。宁越谓孔青曰:“惜矣,不如归尸以内攻之。越闻之,古善战者,莎随贲服。却舍延尸,车甲尽于战,府库尽于葬,此之谓内攻之。”孔青曰:“敌齐不尸则如何?”宁越曰:“战而不胜,其罪一;与人出而不与人入,其罪二;与之尸而弗取,其罪三。民以此三者怨上,上无以使下,下无以事上,是之谓重攻之。”宁越可谓知用文武矣。用武则以力胜,用文则以德胜。文武尽胜,何敌之不服!

  晋文公欲合诸侯,咎犯曰:“不可,天下未知君之义也。”公曰:“何若?”咎犯曰:“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君奚不纳之。以定大义,且以树誉。”文公曰:“吾其能乎?”咎犯曰:“事若能成,继文之业,定武之功,辟土安疆,于此乎在矣;事若不成,补周室之阙,勤天子之难,成教垂名,于此乎在矣。君其勿疑!”文公听之,遂与草中之戎、骊土之翟,定天子于成周。于是天子赐之南阳之地,遂霸诸侯。举事义且利,以立大功,文公可谓智矣。此咎犯之谋也。出亡十七年,反国四年而霸,其听皆如咎犯者邪!

  管子、鲍叔佐齐桓公举事,齐之东鄙人有常致苦者。管子死,竖刀、易牙用,国之人常致不苦,不知致苦。卒为齐国良工,泽及子孙,知大礼。知大礼,虽不知国可也。【解说】

  本篇旨在论述人为的努力不可旷废的道理。文章指出,虽然成就功业要靠时势,靠天意,但“人事”不可废,“成亦可,不成亦可”,都要做到“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文章以管仲之虑,宁越之言,咎犯之谋为例具体说明尽人事的必要。文章最后把尽人事的基点落在“知大礼”上,反映出作者的儒家思想。【注释】

  ①成:这里是得的意思。

  ②广:通“旷”。废弃(依俞樾说)。

  ③蹶:通“蟨”(jué)。兽名。他书或作蟨。

  ④跲(jiá):牵绊,绊倒。

  ⑤颠:跌倒。

  ⑥蛩(qióng)蛩距虚:古代传说中的兽名,前足高,善走而不善求食。与蟨互相依赖生存。或以为“蛩蛩距虚”为二兽名。

  ⑦鲍叔:即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以善知人著称。管仲:名夷吾,字仲,由鲍叔牙举荐,为齐桓公相。召(shào)忽:周召公之后,仕于齐,遭齐之乱,与管仲傅公子纠奔鲁,后公子纠被杀,召忽殉难。

  ⑧固难必:指公子纠在外,不能说一定能成为齐国之主。这里用庄子“外物不可必”之意。

  ⑨虑:谋。

  ⑩廪丘:原为齐邑,后“齐乌余以廪丘奔晋”,三家分晋后属赵。在今河南范县一带。

  孔青:赵将。死士:敢死之士。

  京:人工堆成的高丘,这里指战胜者收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丘。

  宁越:赵国中牟人,曾为周威公师。

  归尸以内攻之:意思是,归还齐国尸体,齐人必怨其上,且葬死者必将耗其钱财,所以说“内攻之”。内攻,从内部进攻它。

  莎随:相守,不进不退。贲服:犹言进退。此句大意是该坚守就坚守,该进退就进退。

  却舍:后退三十里。舍,三十里为一舍。延尸:使敌军收尸。延,纳。

  敌齐:指齐军。齐军为敌人,所以称“敌齐”(依毕沅说)。尸:用作动词,收尸。

  天子:指周襄王。叔带之难:周襄王同母弟叔带在周作乱,襄王出奔郑,此事历史上称作叔带之难。

  文:指晋文侯,文侯辅佐周平王东迁,受珪瓒秬鬯。武:指曲沃武公,公子重耳的祖父,灭晋侯湣,统一晋国。

  乎:句中语气词。

  阙:缺点,过失。

  勤:忧虑。

  戎、翟:古代部族名。草中、骊土:二邑名,在晋东(依韦昭《国语》注)。

  成周:即洛邑。在今洛阳。

  南阳:古地域名,因在太行山南、黄河之北,故名南阳。相当现在河南济源至获嘉一带。

  举事:用事,治理国事。

  致苦:指向上传达困苦的情况。

  竖刀、易牙:齐桓公臣,管仲死后专权,桓公死后作乱。用:指用事,掌权。

  此句以下意义不明,似当指管仲而言。

  贵因【正文】

  七曰:

  三代所宝莫如因①,因则无敌。禹通三江五湖,决伊阙②,沟回陆③,注之东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④,再徙成都,三徙成国,而尧授之禅位⑤,因人之心也。汤、武以千乘制夏、商⑥,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⑦,有车也;适越者坐而至⑧,有舟也。秦、越,远涂也⑨,立安坐而至者⑩,因其械也。

  武王使人候殷,反报岐周曰:“殷其乱矣!”武王曰:“其乱焉至?”对曰:“谗慝胜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复往,反报曰:“其乱加矣!”武王曰:“焉至?”对曰:“贤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未也。”又往,反报曰:“其乱甚矣!”武王曰;“焉至?”对曰:“百姓不敢诽怨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对曰:“谗慝胜良,命曰戮;贤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诽怨,命曰刑胜。其乱至矣,不可以驾矣。”故选车三百,虎贲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纣为禽。则武王固知其无与为敌也。因其所用,何敌之有矣!

  武王至鲔水,殷使胶鬲候周师,武王见之。胶鬲曰:“西伯将何之?无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将之殷也。”胶鬲曰:“竭至?”武王曰:“将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报矣!”胶鬲行。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辍。军师皆谏曰:“卒病,请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胶鬲以甲子之期报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胶鬲不信也。胶鬲不信也,其主必杀之。吾疾行,以救胶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郊,殷已先陈矣。至殷,因战,大克之。此武王之义也。人为人之所欲,己为人之所恶,先陈何益?适令武王不耕而获。

  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旦明日早要期,则弗得也。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恶告王,不忍为也。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历者,视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国,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衣锦吹笙,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釐夫人,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故因则功,专则拙。因者无敌。国虽大,民虽众,何益?【解说】

  “贵因”是重视凭借、利用外物,顺应客观情势的意思。本篇列举大量事例,旨在论述“因则功”、“因则无敌”的思想。禹“因水之力”平治洪水,尧“因人之心”禅让帝位,汤、武“因民之欲”取代夏、商等事例,着重说明要善于凭借、利用外物;禹往裸国、墨子见荆王、孔子道弥子瑕见釐夫人等事例,着重强调要顺应客观情势。这种“贵因”的思想在今天仍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注释】

  ①因:凭借,顺应。

  ②伊阙:山名,又名“塞阙山”、“龙门山”。因两山相对如阙,伊水流经其间,故名“伊阙”。

  ③沟回陆:当作“迵沟陆”(依王念孙说),指疏通沟道。迵(tóng),通达。陆,道。

  ④邑:与下文的“都”都指古代的区域单位,邑小都大。这几句意思是,舜受到人民拥戴,人民都归附他。

  ⑤禅(shàn):把帝王之位传让给他人。

  ⑥干乘:即千乘之国,代称诸侯国。

  ⑦如:往,到……去。古代乘车立乘,所以说“立而至”。

  ⑧适:往,到……去。

  ⑨涂:通“途”。路途。

  ⑩(jìng):安静。

  候:刺探。

  岐周:城邑名。周武王的曾祖父古公亶父自豳迁于岐山下周原,筑城郭,因名岐周。故址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

  焉至:何至,达到什么程度。

  谗慝:邪恶,此指邪恶之人。良:贤良,此指贤良之人。

  反:返回。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返”。

  诽:责备。

  遽:速。

  戮:暴乱。

  刑胜:刑法太过。

  驾:同“加”。增加。

  虎贲:勇士。

  要;约定。甲子之期:甲子日。武王伐纣,于甲子日兵至牧野。

  禽:擒获。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擒”。

  何敌之有:有什么敌手。之,代词,复指“有”的前置宾语“何敌”。

  鲔(wěi)水:水名,在河南省巩县北。武王伐纣时经过此处。

  胶鬲(gé):原隐居为商,后经文王推举而为纣臣。

  西伯:本指周文王。文王在殷商时为西伯。《史记·殷本纪》:“纣赐昌弓矢斧钺,得征伐,为西伯。”殷代州之长官曰“伯”,文王为雍州(在西方)之伯,故称“西伯”。这里的“西伯”指周武王。

  不子欺:不欺骗你。

  朅:通“曷”。何。

  辍(chuò):停止。

  病:疲困。

  陈:摆开阵势。这个意义后来写作“阵”。

  前“人”指武王。

  己:指纣王。

  适:恰好,正好。不耕而获:指不战而获胜。《史记·周本纪》:“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珠玉,自燔于火而死。”

  要期:履行约定的日期。

  取:选取,采取。能:亲近,亲善。

  有:通“又”。

  历:历法。

  晦:夏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夏历每月的第一天。

  裸国:指不知穿衣服的部族。

  墨子好俭非乐,这里说他“衣锦吹笙”,是为了顺应荆王的嗜好。

  道:由。弥子瑕:卫灵公的宠臣。釐(xǐ)夫人:当指卫灵公夫人南子。

  因则功:顺应、依凭外物就会成功。

  专则拙:单凭个人力量就会失败。拙,这里是失败的意思。

  察今【正文】

  八曰: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①?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②。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③。东夏之命④,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⑤。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于此。其所欲同,其所为异。口惽之命不愉⑥,若舟车衣冠滋味声色之不同。人以自是,反以相诽。天下之学者多辩,言利辞倒⑦,不求其实,务以相毁,以胜为故⑧。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虽可得,犹若不可法。

  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⑨。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法。故择先王之成法⑩,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

  荆人欲袭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有余人,军惊而坏都舍。向其先表之时可导也,今水已变而益多矣,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此其所以败也。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于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此为治,岂不悲哉?

  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今为殇子矣。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若此论则无过务矣。夫不敢议法者,众庶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因时变法者,贤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故曰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铘;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以故法为其国,与此同。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

  有过于江上者,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婴儿啼。人问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以此任物,亦必悖矣。荆国之为政,有似于此。【解说】

  本篇旨在阐发因时变法的思想。题为“察今”,即是对“法先王”主张的否定。文章指出,先王之法“不可得而法”,并非先王之法不贤,而是由于产生它的时势变化了,因此,法度也应随之变化。文章列举了荆人欲袭宋、楚人有涉江者、有过于江上者等三则寓言故事,说明如果因循守旧,不知变化,那是非常荒谬的,其结果必然失败。

  本篇“世变时移,变法宜矣”的主张,符合当时取代了奴隶主阶级登上统治地位的新兴地主阶级的政治需要,在历史上是有一定进步意义的。【注释】

  ①上:指君主。前“法”是动词,取法、效法的意思。后“法”是名词,法令,法度。

  ②不可得:不可能。

  ③犹若:仍然,还是。

  ④东:指东夷,东方少数民族。夏:指华夏,中原各国。命:名,指事物的名称。

  ⑤典:典章制度。

  ⑥口惽之命:指方言。惽,通“吻”(依吴汝纶说)。愉:通“渝”。改变。这句是说,各地方言的差别是存在的。

  ⑦利:锋利。

  ⑧故:事。

  ⑨要于时:与时代相合。要,合。

  ⑩择:通“释”。释,放弃,丟开。

  所以为法:用来制定法令的依据。

  阴:指日影、月影。

  一脟(luán)肉:一块肉。脟,通“脔”。切成的块状肉。

  镬(huò):无足的鼎。与下文的“鼎”,都是古代煮肉器具。

  调:调和,这里指调味。

  表:做标记。下文“循表”之“表”指标记。澭水:古水名,也作“灉水”。其故道为黄河所淤塞,已无遗迹可寻,当在河南省境内。

  暴:突然。益:水满外溢。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溢”。

  而:如。都舍:都市里的房子。

  向:从前。可导:指可以顺着标记渡过去。

  亏:通“诡”。异。

  寿民:长寿的人。

  殇(shāno)子:未成年而死的孩子。

  无过务:无错事。务,事。

  众庶:众人,指百姓。庶,众。

  有司:指各种官吏。

  七十一圣:指古代的圣贤君主。

  镆铘:(mòyé):宝剑名。

  骥骜(jìáo):千里马名。

  遽:速。契:刻。

  是:此,这里。

  岂遽:等于说“岂”。

  任:这里是“对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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