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加入书架 A- A+
点击下载App,搜索"莱根谭围炉夜话小窗幽记",免费读到尾

  凡事不必件件能,惟与古人心心印

  【原文】不必于世事件件皆能,惟求与古人心心相印。

  【注释】心心相印:心意相通。

  【译义】对于世间种种事情不必样样都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一定要对古人的心意彻底了解而心领神会。

  【评析】世间的学问太多太杂,要一一学尽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世间的事物未必件件都值得学,有些事学了反而不好,不如不学,有些事十分重要,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学。人间的道理,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人的本身,其余的都只是用法,如果连人的本质都不能掌握,一切学问都是无益。

  古人求学问,必从做人开始,所谓“本立而道生”,人本身的掌握,便是一切学问的根本。人通过对自我的了解,对家庭、社会、人群的了解,然后才能由自我的掌握逐渐扩大,而去掌握、改变他所处的环境。古人往往由修身、齐家说起,然后再谈治国、平天下,这是一切学问的心法。若能与古人心心相印,不失根本,再去学一切经世致用的道理,才不会走偏,将学问用错,违背了人类真正的需要。

  性情执拗不可与谋,机趣流通始可言文

  【原文】性情执拗之人,不可与谋事也;机趣流通之士,始可与言文也。

  【注释】执拗:固执乖戾。机趣流通:天性趣味活泼无碍。

  【译义】性情十分固执而又乖戾的人,往往无法和他一起商量事情。只有天性趣味活泼无碍的人,我们才可以和他谈论文学之道。

  【评析】讨论事情最重要的是不可先有成见,如果心有成见,事情已无更改余地,那么再谈也是浪费时间。讨论的目的在于使事情更加完善,因此必须虚心地提供意见才是上策。只知依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而不顾理性的人,外不能见事情真正的需要,内不能见自己的偏执和缺失,和这种人一起做事,不但于事无益,而且处处碍事,使事情不能灵活运转。

  文学艺术是由我们内心天性流露出来的,这种天性原本存在于每个人的天赋之中,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因外在的种种力量,使这种天性逐渐被蒙蔽而滞碍不通了。在孩提时期,大部分人都能欣赏一片云,一朵野花,因为在孩童的心中没有分别取舍,只有无尽的专注,这就是天趣。等到长大了,便失去了这种天趣,在看世界的时候,心中已无纯然的本真,而加入了许多世俗的观念。这时即使要他去写文章,在他的心中已无真正的文章了。因此,惟有能欣赏万物的本趣的人,手中无诗而心中有诗,方可以与他谈文论理。

  求教殷殷向善必笃

  【原文】遇老成人,便肯殷殷求教,则向善必笃也;听切实话,觉得津津有味,则进德可期也。

  【注释】老成人:年长有德的人。殷殷:热心地。笃:深重。切实话:非常实在的言语。

  【译义】遇到年老有德的人,便热心地向他请求教诲,那么这个人向善之心必定十分深重。听到实在的话语,便觉得十分有滋味,那么这个人品德的进步是可以料想到的。

  【评析】向善必笃可由“殷殷求教”这四个字体会,所求教的必为自己所未具之善,或是来明之理。而“殷殷”二字可见求教的热烈迫切,换了平常人,见到老年人能起尊重之心便已不错,能起求之心更少见。事实上,善不必在老,也有年轻时,便在德业或学问上有所成就的人,都是可以求教的对象。重要的是是否具有那颗对道理殷切渴慕之心,有了这颗心,在任何地方都可获得教诲和益处。

  能听切实话的人,必已具有实在之耳,方能听得进。有些人你讲你的切实话,他惟恐来不及掩耳,只怕听了你的好话,砸了他的坏事。又有些人听时两眼茫然,右耳进去,左耳出来。或是听时头头是道,过后忘得一干二净,那又有什么用?因此,能听进切实之话而津津乐受的人,必能接受一切正确的意见和劝告,又因为他们拥有一颗无虚妄的求真之心,故而知过必改,岂非进德可期吗?

  创业维艰,毋负先人

  【原文】念祖孝创家基,不知栉风沐雨,受多少苦辛,才能足食足衣,以贻后世;为子孙计长久,除却读书耕田,恐别无生活,总期克勤克俭,毋负先人。(宗祠楹联)

  【注释】栉风沐雨:形容工作辛苦,借风梳发,借雨洗头。贻:留。

  【译义】祖先创立家业,不知受过多少艰辛,经过多少努力,才能够衣食饱暖,留下财产给后代子孙。若要为子孙作长久的打算,除了读书和耕田外,恐怕就没有别的了,总希望他们能动俭生活,不要辜负了先人的辛劳。(祖宗祠庙两旁柱上的对联)

  【评析】在过去的农业社会,一个家庭的兴起,往往是经过数代的努力积聚而来的。为了让后代子孙能体会先人创业的艰辛,善守其成,所以常在宗族的祠堂前写下祖宗的教诲,要后代子孙谨记于心。

  现在我们虽然已经很少看到这一类古老的祠堂,但是我们心中的祠堂又岂在少数?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无一不是先人艰辛缔造的,这历史的殿宇,文化的庙堂,便是整个民族的大祠堂。

  为后代子孙着想,在古代无非是要他们读书以明理,耕种以养体,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读书便是使文化不至于坠落,使文明更向前推进。耕种以另一种角度而言,便是去发展我们的经济,使社会不致受贫穷所苦。这些难道不是我们当前重要的课题吗?先人的智慧与教诲,以现代的方式去了解,不是仍然充满着睿智和评析吗?时代固然在变,然而人生的道理和一些基本的原则还是不变的。

  齐家先修身,读书在明理

  【原文】齐家先修身,言行不可不慎;读书在明理,识见不叫不高。

  【注释】齐家:治理家庭。

  【译义】治理家庭首先要将自己治理好,在言行方面一定要处处谨慎无失。读书的目的是明达事理,一定要使自己的见识高超而不低劣。

  【评析】“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如果连自己都治理不好,如何能治理一个家庭呢?连一个家庭都管理不好,又如何去管理自己的事业,更别谈服务社会、贡献国家之类的事了。家庭是一个小社会,一个人是否能成事,只要看他的家庭是否和谐和美满就可断言,因为那是他最切身的,连最切身的事都弄不好,那么谈其他都是令人怀疑的。而家庭美满,主要在自身的修养。如果自己吃喝嫖赌,而想要管理一个家庭,使它幸福,那可说是以斧斫树,欲其开花,根本不可能。

  读书的目的在变化气质,明白做人处世的道理。然而有些读书人的言行却不及普通人,这是因为书未读进心中,却又为物欲蒙蔽所致。就事理而言,读书人见识要高,高不仅是指对事情的知识要懂得多,可以深入其弊而加以改善,可以立举其要而加以实行,更重要的是能“高而望远”。读书人对事情要有远见、广见,而不可短视、窄视,要顾及大众的利益,而不可只为一己私利。

  求备之心,可用之以修身

  【原文】求备之心,可用之以修身,不可用之以接吻;知足之心,可用之以处境,不可用之以读书。

  【注释】求备:追求完备。

  【译义】追求完备的想法,可以用在自身的修养上,却不可用在待人接物上。容易满足的心理,可以用在对环境的适应上,却不可以用在读书求知上。

  【评析】追求完备要看面对的事物而定。就像种花,如果种的是兰花,当然要求它长得愈美愈佳;若是罂粟,又岂能要它长得太好?物质的需求是不会满足的,只要过得去也就可以了,欲望本身是一个无底的深谷,绝不可能将它填满。至于个人心性的修养,虽然也是无止境的,然而较之物质的追求,一个是走入深渊,渐失光明;一个则是攀向高山,迎向旭日。心性的和悦是长久的,而欲望的刺激则是短暂的,究竟何者当追求,何者不宜太过,是十分明显的事,人的欢喜毕竟在心而不在物。

  相同的,知足之心也应善于运用,在恶劣的环境中,要常感满足,如此可以避免怨天尤人,使心境保持平和,在平和中求进步,而不至于失之偏激。但是在求学上,却永远不可知足。若是太过知足,便无法在知识和智慧上求上进,那么在能力和生命的境界上,都无法做更大的发挥和突破。

  有真涵养才有真性情

  【原文】有真性情,须有真涵养;有大识见,乃有大文章。

  【注释】真性情:至真无妄的心性情思。真涵养:真正的修养。

  【译义】要有至真无妄的性情,下定先要有真正的修养才能达到:要写出不朽的文章,首先要有不朽的见识。

  【评析】人生下来,性情本是至真的,纯然无杂的。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外界的环境未必如此纯然无杂,因此,原本至真的性情,便逐渐淹没而不显。等到成长以后,经过许多苦乐的感受,才逐渐感到许多选择都非真心所愿,于是返观于心,赶忙将它从尘土中掏出,洗净擦亮,藏之于怀,再也不让它沾上一点灰尘。

  从自觉苦乐,到返观于心,甚至再度找回,牢牢把握,这些都是后天的涵养功夫。未经历练的天真是容易失去的,通过历练后若还能再度找回,那么这个真性情就不会再失去。其实在本质上,幼童之真与成年人之真并无分别,只是是否落入尘埃的不同罢了。

  文章由见识而生,在于它的内涵,而不在文字的工巧妍丽。伟大的文章,往往足以导引我们生命的取向,甚至于人类的未来,前者须对生命有大认识,后者须对人类有大识见,若无这个大认知与大识见,一篇文章终称不上伟大。

  积善者有余庆,多藏者必厚亡

  【原文】桃实之肉暴于外,不自吝惜,人得取而食之;食之而种其核,犹饶生气焉,此可见积善者有余庆也。栗实之肉秘于内,深自防护,人乃剖而食之;食之而弃其壳,绝无生理矣,此可知多藏者必厚亡也。

  【注释】厚亡:多有取亡之道。

  【译义】桃子的果肉暴露在外,毫不吝啬于给人食用,因此人们在取食之后,会将果核种入土中,使其生生不息,由此可见多做善事的人,自然会有遗及子孙的德泽。栗子的果肉深藏在壳内,好像尽力在保护一般,人们必须用刀剖开才能吃它,吃完了再将壳丢弃,因此无法生根发芽,由此亦可明白凡是吝于付出的人,往往是自取灭亡。

  【评析】帝王之墓可谓坚固了,但被挖掘而尸首不全的,却往往是这些最牢固的坟墓,金字塔便是最好的例子。可见藏得再隐秘的东西,也会像栗子一般被剖开来吃。再看古今对人类曾有贡献的人,即使死后连尸体都没有,后人还会为他立衣冠冢、立铜像来纪念他。因此,生死之道不在表面。往往不爱生者得永生,而贪生怕死的人却常死。桃肉与栗核用来比喻积善和多藏之人固然恰当,其道理却可推广而扩大,因为生之道与死之理,并不只表现在积善与多藏这两方面上。

  为善要讲让,立身务得敬

  【原文】为善之端无尽,只讲一让字,便人人可行;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注释】端:方法。

  【译义】行善的方法是无穷尽的,只要能讲一个“让”字,人人都可以做得到。处世的道理何止千百,只要做到一个“敬”字,就能使所有的事情整顿起来。

  【评析】“让”可以由两个层面来说:一个是“不争”,其次是“能舍”。能做到“不争”,便不会去与人计较,更不会为了名利而做出不善的事。“不争”虽是消极的“不为恶”,若是人人都能做到,天下便可少去很多不好的事。能不争之后,更要积极的“能舍”,能舍得财物去助人,能舍得知识去教人,能舍得自己的生命去尽忠,能舍得自己的享受去服务大众。因此,为善的重点在一个“让”字,能“让”则百善都可做得。

  “敬”也可以由三方面来说:一是对人敬,二是对事敬,三是对己敬。对人敬则和气自生,不与人争,而且能相处愉快。对事敬则能尽心尽力,谨慎行事,而不会有亏职守。对己敬则不会做出不敬之事,有亏自己的人格,更会要求自己在道德学问上有所精进,绝不许有一点自我的浪费。因此,处世之道虽多,能做到一个“敬”字,也就能使事事不差,都上轨道了。

  祸起于顺臾之不忍

  【原文】莫大之祸,起于须臾之不忍,不可不谨。

  【注释】须臾:一会儿,暂时。

  【译义】再大的祸事,起因都是由于一时的不能忍,所以凡事不可不谨慎。

  【评析】“忍”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只有能够控制自己的人才能忍。忍的首要要求是“冷静”二字,无论任何事情,如果情绪激动,都容易坏事。七情六欲如果太过,都可能造成不好的后果。

  忍并不仅指忍下怒气而已,有时头脑一时不能冷静,但是可以知道自己是在一种激动的状态下,这时就不要作任何付诸行动的重大决定,一定要等到情绪平静下来,再回头来判断当时所想的是否正确,这就是谨慎。

  我们每天打开报纸,可以发觉许多人所犯的错误,无论是杀人、抢劫或是强奸,无非都是由于一时不能忍,而造成终生的遗憾!

  忍又有可忍与不可忍之分。个人一己的意气与利益尽可忍得,国家和民族的大义却不可忍。然而不可忍却仍要忍,在冷静的心情下来谋事,这就叫“大义之忍”。革命先烈在推翻满清之前的种种策划无一不是忍,结果达成起义时的“文王一怒而安天下”的正义呼声。

  真正洞观世情的人心中没有“忍”字,因为他的内心已无往而不自得。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这又非我们能窥的境界了。

  有守与有猷有为并重,

  立言与立功立德并传【原文】有守虽无所展布,而其节不挠,故与有猷有为而并重;立言即未经起行,而于人有益,故与立功立德而并传。

  【注释】不挠:不屈。有猷:有贡献。

  【译义】能谨守道义而不变节,虽然对道义并无推展之功,却有守节不屈之志,所以和有贡献有作为是同等重要的。在文字上宣扬道理,虽然并未以行动来加以表现,但是已使闻而信者得到利益,因此和直接建立事功与德业是同样不朽而为人所传颂。

  【评析】有时外在的环境并不容许我们有所作为,这时就要退而坚守。君子守道如守城池,若是连最后的一座城都不能守住,那么大片江山就要落入非道义者之手。因此,即使不能使道义大行于天下,至少也要守住最后的一己,一己不失,道义仍有宣扬的一天,否则就十分可悲了。因此能守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在暴风雨中不被连根拔起,较之在风和日丽中开花更为艰难。

  文字的力量是伟大的,有时甚至高于事业和功德,因为事功和德业有起有落,有时而尽,而文字的力量却是无穷的。一个人可能对三千年某圣贤的文字起了共鸣而付诸实践,然而三千年前的帝国对他却毫无影响。孔子一生述而不作,却使中国诞生了多少仁人志士,圣贤伟人。事功德业仅及于人,文字却能传于心,不受时空的限制,所以立言可以与立德立功并为三不朽,甚至更有过之。

  是非要自知,正人先正己

  【原文】自己所行之是非,尚不能知,安望知人?古人已往之得失,且不必论,但须论己。

  【注释】安:哪里。

  【译义】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对是错,还不能确实知道,哪里还希望知道他人的对错呢?过去古人所做的事是得是失,暂且不要讨论,重要的是先要明白自己的得失。

  【评析】“好批评”是许多人都有的毛病,然而对自己所行的事情的对错,能十分明白的却不多。一根歪了的柱子,又怎能知道别的柱子是不是歪的?自己的眼睛瞎了,又怎能知道别人眼睛是否瞎了?人先要知道自己的一切思想和言行是否正确,然后才能批评他人。然而能这样反省自观的人并不多,往往看到别人衣上有一些污点就大声嚷嚷,却不见自己的一张脸全是黑的。

  更有些人喜欢大做文章批评古人,若真是为历史作考据,使贤人不至被埋没也就罢了。但是,也该想想近如自己的对错尚不能明白,又何能知道远如古人的对错?古人贤,自己能贤否?古人善,自己能善否?“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古人已成过去,是非曲直已无法改变,而今人所行所为,仍有赖自己的表现。倒不如从自身上下功夫,使古人之非不再在今人身上重现,这才是“以古为鉴”,以历史作为经验的主要意义。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原文】家之长幼,皆倚赖于我,我亦尝体其情否也?士之衣食,皆取资于人,人亦曾受其益否也?

  【注释】倚赖:依靠。

  【译义】家中的老小都依靠自己生活,自己是否曾经去体会他们心中的情感和需要呢?读书人在衣食上完全凭着他人的生产来维持,是否曾让他人也由他那里得到些益处呢?

  【评析】家中长幼对自己的倚赖,并不仅是衣食上,更重要的是情感和精神。子游问孝,孔子回答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者,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这就是讲到精神和心灵的问题。衣食只能满足肉体,而不能及于心灵,要使他们心灵上感到满足,情感上获得幸福,就要靠自己去体会,去了解,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在行为上要谨慎,不要做错一步,使亲人痛苦。

  读书人不事生产,衣食都是别人努力生产的结果,承受于别人的既多,而能够报答并回馈的,无非是学问。只要能勤奋学习,以学问为济世之本,便是对社会的衣食之恩最好的回报了。

  仁厚为儒家治术之本,

  虚浮为今人处世之祸【原文】治术必本儒术者,念念皆仁厚也;今人不及古人者,事事皆虚浮也。

  【注释】治术:治理国家的方法。儒术:儒家的方法。

  【译义】治理国家之所以必定要本于儒家的方法,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儒家的治国之道都出于仁爱宽厚之心。现代人之所以不如古代人,是现代人所做的事都十分不实在,不稳定。

  【评析】一种学说能否运用于社会,往往决定于它是否能使社会得到安乐。治理国家是一种伟大学说的运用,儒家的学说之所以一直为我国所奉行,是它的一切思想都出自一个“仁”字。因为有仁心,所以不忍见人痛苦,要使每一个人都幸福,要受老有所安,幼有所长,鳏寡孤独都有所养。这样的大同世界理想,正是现代最先进国家所致力追求的,也就是一种人间乐园的理想。而儒家治术之所以一直为历代所重用,也在于它这种由仁出发而致世界于大同的理想。

  古人凡事讲求实在,有本有源,绝不做一些虚浮无根的事。现代人则不一样,许多事只顾今日不顾明日,只看眼前不看将来。今天才会走,明日便想飞,终日想天外有横财飞来,尽想投机取巧,这便是做事不踏实,尽打高空飘而不知从根做起。所以今人不如古人,内缺扎实的内涵,外欠确实的作为。

  身体力行,集思广益

  【原文】凡事勿徒委于人,必身体力行,方能有济;凡事不可执于己,必集思广益,乃罔后艰。

  【注释】委:依赖。济:帮助。罔:无。

  【译义】不要凡事都依赖他人,必须亲自去做,才能对自己有帮助。也不要事事只凭自己的意思去做,最好参考大家的意见和智慧,免得后来突然遇到不能克服的困难。

  【评析】如果凡事都倚赖他人,就失去了自我锻炼的机会,久而久之,必然无法独立。同时,有许多事情的意义和滋味,就在实行的过程中,如果仅取其果,等于是舍精华而取糟粕。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像果实一般可以传递的,最好的思想就是要亲身体验,不去做它,就永远无法得到它。

  然而当你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搜集有关的资料和经验纪录。就像要去寻宝藏,一定要向人打听途中可能遭遇到的危险,做好一切的准备措施。如果没有这些准备,很可能到半路就会遇到困难,或是走到歧路去,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所以做任何事情,一定不要刚愎自用,要尽量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才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原文】富不肯读书,贵不能积德,错过可惜也;少不肯事长,愚不肯亲贤,不祥莫大焉!

  【注释】亲贤:亲近贤人。

  【译义】在富有的时候不肯好好读书,在显贵的时候不能积下德业,错过了这富贵可为之时实在可惜。年少的时候不肯敬奉长辈,愚昧却又不肯向贤人请教,这是最不吉的预兆!

  【评析】富有的时候最能提供良好的读书环境,且不必为生计操心,显达的时候正是可以凭着地位和力量去行善事,造福社会。然而却不知道把握时机去读书,去积德,一旦这些良机消逝了,再想全心读书,多积阴德,已是困难重重。所以,人要懂得掌握时机,更要懂得在此种时机中做有意义的事。

  少年人不肯敬奉父母,甚至忤逆长上;愚昧的人不肯向贤者请教,而刚愎自用,这两者都是极危险的事。因为少年人往往无知,凭其血气之勇行事,若无长辈在一旁敦促,极可能误入歧途,自毁其前程。无知的行为造成的损害是难以估计的。“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摔下去的顶多是自己;若是“盲人开机车,白日闯闹市”,那害死的人就不少了。有些灾害的起因其实就是愚昧,历史上多见例证,造成的灾害和祸患更是无可弥补。

  王伦为教然后有大经,

  四子成书然后有正学【原文】自虞延立五伦为教,然后天下有大经;自紫阳集四子成书,然后天下有正学。

  【注释】虞廷:虞舜。五伦: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大经:不可变易的礼法。紫阳:北宋理学大家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又号晦庵,徽州婺源人。学者称为紫阳先生。四子成书:朱熹集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合称四书。

  【译义】自从舜令契为司徒,教百姓以五伦,天下自此才有不可变易的人伦大道;自从朱熹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为四书,天下才确立了足为一切学问奉为圭臬的中正之学。

  【评析】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者,几乎包括了世间人际关系的全部,同时也呈现了一个完美的社会生活景象。若是父子有亲,便无忤逆不孝之事发生;若是人人尽忠,国家必能富强壮大;若能夫妇有别,便可减少许多家庭纠纷;若是长幼有序,岂有兄弟阋墙之争;若是朋友有信,何来欺骗巧夺撞骗。凡此种种,在四千多年前便已成为教育人民的大纲,可叹今人弃之如敝屣,言而无信,男女不分,父不父,子不子,背仁忘义,以至于造成社会的混乱现象。

  学问是没有年代区分的,新的知识必须建立在旧有的根基上才能巩固。《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本书,有人或许以为早已过时了,然而如果真正对时代和社会有相当的悟性,再回过头来看这些书,才会发现里面充满了真正的人生道理。难怪朱子要加以集注,作为学子必读的天下正学。

  神闲气静,智深勇沉

  【原文】博学笃志,切问近思,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夫;神闲气静,智深勇沉,此八字是干大事的本领。

  【注释】收放心:《孟子·告子》篇:“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收放心是指学问之道而言。工夫:这里作功夫解。

  【译义】广博地去吸收学问维持志向的坚定,诚恳地向人请教,并仔细地思考,这是追求学问的重要功夫;心神安详,气不浮躁,拥有深刻的智慧和沉毅的勇气,这是做大事所须具备的主要能力。

  【评析】求学之道首在一个“勤”字,但是也要懂得方法。也就是要广博的吸收知识,否则无以见天地辽阔;要笃定志向,否则无法专精;遇到困惑要向人请教,否则无法通达;另外还要时常细心的思考,才能使学问进步。收放心虽然指的是收回放逸的本心,是仁义之学,然而这些方法也能用于追求一切的学问,并不限于道德修养方面。

  干大事必须具有定力。不慌乱,不急躁,在心平气闲中,将一切事物看清楚之后才计划、行动。这种定力同时也能给予周围的人安全感和信心。做大事也需要深广的智慧和沉毅的勇气,若是没有深广的智慧必会临事不决,或行事有误;若无沉毅的勇气,则会当为而不敢为,或是为而躁进,这些都是做大事所不容许发生的。只有具备“神闲气静,智深勇沉”的条件,才能称得上具有干大事的本领,否则能力上不足以堪当大任,即使有机会,也是可能坏事的。

  志量远大

  【原文】意趣清高,利禄不能动也;志量远大,富贵不能淫也。

  【注释】意趣:心意志趣。

  【译义】心意志趣清雅高尚的人,金钱和禄位是无法变易其心志的。志气广阔高远的人,即使身在富贵也不会迷乱心志而陷溺其中。

  【评析】一个心志清雅高尚的人,他心中所爱的绝非是功名利禄之类的事。清是不沾滞,不浊,如果对功名利禄有所爱,就不是清。而高则是不卑,钻营在功名利禄中,便无法做到不卑。清高并不是反对功名利禄,而是不贪爱功名利禄,因为他心中“别有天地非人间”,不是功名利禄所能及得上,所能打动的。

  一个志向远大,心胸开阔的人,并不会因为富贵而使他的志气消失。因为他所追求的不是富贵,所以不会像那些只求富贵的人,一旦得到了富贵,生命的目的也就终止,剩下的只是享受,沉溺、浪费,甚至以富贵做出许多坏事来。志量远大的人,重视的是心中的理想和抱负是否实现,即使再美好的享受,都无法使他忘记心中的理想,而汲汲地去实践,富贵又如何能使他昏聩迷乱呢?

  钱能福人也能祸人

  药能生人也能杀人

  【原文】钱能福人,亦能祸人,有钱者不可不知;药能生人,亦能杀人,用药者不可不慎。

  【注释】福人:为人造福。祸人:给人带来祸害。

  【译义】钱能为人造福,也能给人带来祸害,有钱的人一定要明白这一点。药能够救人,也能够杀人,用药的人不能不谨慎。

  【评析】钱是一种力量,力量本身并无善恶,要看人如何去用它。用之得当便是善,用之不当便是恶;用之为善便是福,用之为恶便是祸。有钱的人如果将他的钱用来造福人民,那便是众人之福;若是用来为非作歹,就会害了自己。能明白这一点,有钱之人更应该谨慎地去使用他的钱,倘不能为众人之福,至少也不要为己谋祸。

  药是用来治病的,有病固然应当投医,无病也不应该乱用药物。药要对症,一种药治一种病,如果将治香港脚的药用来医头痛,自然要失灵了。用药也要适量,任何一种药过量都会有害。微量的砒霜可以治病,过量就会致命,即使是普通的药,使用过量也会造成机能上的损害。

  岂只药是如此?任何一种政策乃至于制度也是如此,都不能矫枉过正。宋鉴于前代以武亡国而重文轻武,终致军事力量薄弱而亡国,便是过量的例子。用药不可不慎,这不仅是对医病而言,也是针对一切事情而发。

  耕读乃能成其业,仕宦亦未见其荣

  【原文】耕读固是良谋,必工课无荒,乃能成其业;仕宦虽称贵显,若官箴有玷,亦未见其荣。

  【注释】良谋:好办法,好主意。官箴:官吏之诫。玷:白玉上的污点,引申为过失。

  【译义】耕种读书并重固然是个好办法,总要在求学上不致荒怠,才能成就功业。做官虽然富贵显达,但是如果为官而有过失,也不见得光荣。

  【评析】耕读并行固然很好,但是当以读书为重。因为耕为养体,读为养心;耕得好可以养家人,读得好却可助社会。耕食粗劣尚可为人,读不明理却枉做了人,所以说“必工课无荒,乃能成其业”。此业是指一生的功业而言。过去乡下有所谓“放牛班”,不重课业而重田业,实在不对,因为读书是争一生,而非争一餐。

  当官是光荣的事,倘若为官而不清廉,不能为百姓造福,反为害百姓,就有辱祖先的名声了。或是不能尽忠职守,有负国家重托,只知领干薪,暗中收红包,这样子还不如去当清洁工,至少还能使环境干净些。当官要有官品,官品清廉,能为民造福,为国尽忠,即使是小官,也是光荣的事,并不一定要贵显才算是光荣。

  凡事肯规我之过者为益友

  【原文】何者为益友?凡事肯规我之过者是也;何者为小人?凡事必徇己之私者是也。

  【注释】益友:对自己有益的朋友。规:规劝。徇:偏袒。私:过错。

  【译义】哪一种朋友才算是益友呢?凡遇到我做事有不对的地方肯规劝我的便是益友。哪一种朋友算是小人呢?凡遇到我做错事,只会一味地因私利而偏袒我的过失的便是小人。

  【评析】益友和小人最大的不同点,即在益友与自己交往全以义为主,而小人和自己交往则以利为主。小人与自己交往既以利为主,若是自己所犯的过失于利有益,即使在义理上说不通,他也是一味地偏袒自己,只怕自己错得不够深,于利无图。倘若和利益无关的过失,既然无利可图,他也就不肯说了。因此与小人交,仿佛黑夜里走烂泥路,就算跌倒了,他也不会扶你一把,等到白天时走在街上,别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

  结交益友便不同了。仿佛在风和日丽的天气走进花园,身上沾的只有花香而不是烂泥,即使跌了一跤,益友也会帮你拭去脸上的泥巴。如此自己既不会犯下过失,也会在德行上逐渐进步,走在路上别人只会闻到德行的芳香,而投以赞美的眼光。

  儒者多文为富,其文非时文也

  【原文】儒者多文为富,其文非时文也;君子疾名不称,其名非科名也。

  【注释】时文:应时之文,八股文。疾:忧虑。

  【译义】读书人的财富便是文章多,然而并不是指一些应付考试的文章;有德的人担忧死后名声不能为人称道,这个名不是指科举之名。

  【评析】读书人的财富便是写出有价值的好文章。文章多固然好,但是如果都是一些应试八股的文章,缺乏内容,今天写出,明天便可丢掉,那么再多也如废纸,又有何用。文要如金刚钻,而不要像玻璃珠,要闪烁千古,而不要璀璨一时。真正有价值的文章是可以藏之名山,超越时空的,可以让后人读它仍有所得,受到评析和影响,这又岂是科场八股、应酢之词所能及的?

  所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是怕自己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可以称述的道德和功业,在乎的并不是名,而是德业不成,功业不立。后世却误把此名当彼名,以为是科举之名,因而拼命往考场上钻。名有多种,有的名不得也罢,如臭名、奸名、恶名;有的名得之足矣,如善名、忠名、义名。求名要有取舍,当取后者而舍前者。

  行礼宜厚,惟行嫁娶不必厚

  【原文】待人宜宽,惟待子孙不可宽;行礼宜厚,惟行嫁娶不必厚

  【注释】厚:周到。

  【译义】对待他人应该宽大,惟有对待子孙不可太宽大。礼节要周到,惟有在办婚事时不必大肆铺张。

  【评析】待人宽厚,一方面是涵养自己心中辽阔的天地,不致于狭隘,动辄有气。另一方面是避开相处时产生的一些小摩擦,不生事端。而且可以化不愉快于无形,使生活变得更圆满。然而对待自己的子孙,却不宜宽厚。因为自己的子孙在先天上已过于疼爱,若再加以宽厚,很容易变得纵容,往往爱他反而害他。人的天性总是不易爱他人,而易溺爱自己的子孙,倒不如多爱他人一些,少爱子孙一些。待人宽厚易于成事,教子严格易于成材,此点不可不知。

  人们常说:“礼轻情意重”,可见礼的意义主要是在情意,倘若情意真切,即使礼物微薄一点也是很重的。所以“行礼宜厚”,并不是指物质上的丰厚,而是情意上的丰厚。如果送了厚礼,却没有丝毫情意,那么这种礼就失去了意义,不如不送。如果收了,还怕有别的意思在里面,那就麻烦了。送多少礼,并无定则,但总要量力而行。至于婚嫁之礼,既已到了婚嫁的地步,情意必然已经十分深厚,只要典礼庄严隆重,也就可以了。然而一般人的观念总要大肆铺张,这无非是面子作祟,已无关乎情意了。结果折腾下来,使双方亲友反目成仇,这又是何苦呢?

  观规模之大小,知事业之高卑

  【原文】观规模之大小,可以知事业之高卑;察德泽之浅深,可以知门祚之久暂。

  【注释】门祚:家运。规模:立制垂范,规制法式。

  【译义】只要看规制法式的大小,便可以知道这项事业本身是宏大还是浅陋。观察德被恩泽的深浅,便可以知道家运是否能绵延长久。

  【评析】看一件事的制度是否完善,便能知道它是否长久或庞大。历代开国最重要的便是典章制度的建立,这些最初的规模,往往便造成一个朝代的兴衰更替。事业也是如此,由制度和运转,便可以了解将来的潜力,以及是否具有发展成伟大事业的粗胚。就像人一样,从小可以看大,孔融让梨、司马光破缸,而终成一代名相。而这些条件都是可以努力,可以培养的。

  一个家族的命运,则建立在祖上教导子孙的心性上。德泽的浅深,固然是指阴德的多少,最重要的还是祖上的德风是否深植于子孙心中,以及子孙能否奉行不移,而不是指富贵的长久与否。子孙若个个贤德,即使一时贫穷,门祚仍能兴盛;子孙如代代不肖,即使现在富贵,也会很快步上衰亡之途。

  勿以耕读谋富贵,莫以衣食逞豪奢

  【原文】耕所以养生,读所以明道,此耕读之本原也,而后世乃假以谋富贵矣。衣取其蔽体,食取其充饥,此衣食之实用也,而时人乃借以逞毫奢矣。

  【注释】本原:本意。假:借着。

  【译义】耕种是用来养活身体,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这是耕种和读书的本意,然而后世却被人当作谋求富贵的手段。穿衣是为了遮羞,食物是为了充饥,衣食原本是为了实际上的需要而用,然而现在却被人用以夸示豪富奢华。

  【评析】古人以田多为富,已失耕种本意,这和现在许多人以炒地皮、买卖房子图利,而无耕作、居住之实是一样的。读书应明理,以读书求富求贵的想法,是把读书当作工具,当作手段,而不是当作目的。社会上许多读过书而不明理的人,就是因为存有这种心态。因此,在他们脑子里,凡是妨碍到求富求贵的道理,都不是真理。所有的道理到他们耳中已被割舍大半,到了心中更是所剩无几,这样如何还能明理呢?

  穿衣原本是为了保暖和蔽体,吃饭原是为了免除饥饿。现代人穿衣讲求美丽,吃东西讲求美味,这虽是社会富裕之后的一种现象,但是全世界尚有许多国家连衣都没得穿,饭都没得吃,遑论美丑粗精了!求美求精倒也罢了,有的人盛装豪饮,不过为了炫耀财富和地位,满足可怜的虚荣心,这种人心地实在是贫瘠得很。

  事观其已然可知其未然,

  人尽其当然可听其自然【原文】事但观其已然,便可知其未然;人必尽其当然,乃可听其自然。

  【注释】然:如此。

  【译义】事情只要看它已经如何,便可推知它未来的发展;一个人至少要做到他的本分,其余的可以顺其自然地发展。

  【评析】事情的发展有如一条河流,只要知道他的流向,便可推知未来可能的动态。就如天上乌云密布,那么一场大雨必是不可免的。太阳底下绝无新鲜事,大部分的事都可以借已有的经验来推知。因此只要细心,突如其来的灾害就不会发生。了解未来目的,就是要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灾害采取防范的措施。如果对现在事情的进行,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认识,又如何能对未来作预测,并决定应变之道呢?

  许多人喜欢说“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殊不知先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老天赏你鸡蛋,你若不好好接住,就算赏十颗都要完蛋。你若事先准备好,给不给在老天,这才叫顺其自然。天下没有任何事是完全自然而然的,种花还得天天浇水,自然不会日日替你管着。听其自然也是有的,那叫做“看天田”,只要一次饥荒,就全都饿死了,岂是凡事都能听其自然的?

点击下载App,搜索"莱根谭围炉夜话小窗幽记",免费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