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颜氏家训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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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

  佛教中所说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事,是可信而且有

  应验的,我们家世代皈依佛教,不可轻慢。其间精妙的意旨,

  都记载在佛教典籍里,我不在这里多作赞美转述了;只怕你们

  对佛教的意旨信念未够,我才稍作一些劝说诱导。

  推究“四尘”和“五蕴”的道理,剖析世间万事万物的奥妙;

  运用“三乘”、“六舟”的办法修订,超度万物众生;佛教中有种

  种修行,让众生皈依于空,有种种法门,使人向善,里面的辩才

  及智慧,岂只是儒家七经和诸子百家所具有的广博学问?佛

  教的最高境界,不是尧、舜、周公、孔子之道所触及。佛儒本来

  就是一体的,但由于两者在悟道的方式等方面有不同,所以境

  界的深浅也有些差异。佛典的初学门路,有五禁;儒家经典中

  所提到的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皆与之吻合。仁,就是不

  杀生的禁戒,义就是不偷盗的禁戒,礼是不邪恶的禁戒,智是

  不酗酒的禁戒,信是不妄言的禁戒。说到狩猎、战争、宴饮、刑

  罚等,都是人类的本性,不可能立刻消除,只能有所节制,不至

  于过分。尊崇周公孔子之道,却违背佛教宗义,又是多么糊涂

  啊!

  世俗对佛教的指责,大概有下面五种:第一,认为佛教所

  讲述的是现实世界以外及神秘怪诞无法掌握的事;第二,认为

  人世间的吉凶祸福未必有相应的报应,佛教所强调的因果报

  应是欺骗众人的;第三,和尚、尼姑这一类人品行大多不清白,

  寺庵为藏奸纳垢之地;第四,僧尼不交租服役,耗费国家黄金

  财物损害了国家的利益;第五,就算存在因缘关系,又怎能使

  今天辛苦劳作的甲去为来世的乙预谋利益呢?因为甲乙是不

  同的两个人呀。我现在对以上指责一并解释如下。

  对于第一种指责的解释:远大的东西,难道可以测量吗?

  人们所知道的,没有比天地更熟悉的了。天由云气聚结而成,

  地由实块积结而成,太阳是阳气的精华,月亮是阴气的精华,

  星辰是宇宙的精华,这是儒家信奉的观点。星辰有时坠落大

  地上,就成了石头;如果精华是石头,就不会有光芒,其物质沉

  重,靠什么力量悬挂于天上呢?一颗星大概有一百里长,星宿

  从头到尾,相隔几万里;直径百里之长的物体,相隔万里连成

  一片,它们之间的宽窄纵横排列都有一定的常态,有盈缩的变

  化。再者,星星与日月的形体,色泽相似,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可是,日月也是石头吗?石头是牢固细密的物体,那太阳中的

  三足乌,月亮中的玉兔又如何于其中存身呢?石头漂浮在气

  体中,如何能运转呢?日月星辰,如果全是气体,那么气体轻

  飘,应与天合而为一,来回环绕运转,不可能互相交错。它们

  的速度应该一致,但为何日月五大行星、二十八星宿各有各的

  速度位置,移动的快慢不均匀呢?难道是气体坠地忽然变成

  石头吗?大地既然是实块积聚而成的,应该沉重,可是往地下

  挖竟能挖到泉水,这说明地是浮在水上的;那么积水下面又有

  什么呢?长江、黄河和许多的川溪,其水流从何处来呢?东流

  到海,海水为何不溢出地面呢?海水经过归塘、尾闾,那么这

  些水又流到何处呢?如果说海水被沃焦山的石头烧掉了,那

  么是什么样的气体让石头燃着了?潮汐的涨落,又是谁在控

  制呢?天河挂在空中,为什么不散落下来?水的特性是从高

  处向低流,为何又升到天上去呢?天地初开时,就有了星宿;

  当时九州的地域尚未划分,诸侯列国尚未分封,这些疆界是如

  何根据星辰运行的位置来确定的呢?诸侯在分封的区域内建

  国以来,又是谁主宰这些事呢?诸侯国有增有减,星辰的位置

  却没有改变,而其中的吉凶祸福照样发生,毫无偏差;天象之

  大,星辰众多,为何以星宿来划分地上州郡只限在中原地区

  呢?被称作旄头的昴星是对应匈奴的,西胡、东越、雕题、交阯:

  这些地域,竟白白地被抛弃,难道它们就没有对应的分星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要去追究是永无穷尽的,又如何能以常

  人常事之理去判断茫茫宇宙之外的无穷事理呢?

  一般人所相信的,都是耳闻目睹的事物;凡是耳闻之外的

  事物,都加以怀疑。儒家对天的看法本来有几种,有浑天说,

  有盖天说,有宣夜说,有的则相信安天论。此外还认为北斗星

  围绕北极星转动,是依靠斗枢为转轴。如果是亲眼看见,就不

  会有这么多看法。如果是凭空推测度量,究竟哪种方法可靠

  呢?我们为何相信这些凡人的猜测而怀疑圣人释迦牟尼的精

  妙教义呢?为何认定决不会有像印度恒河小的沙子那样多的

  世界,微小的尘埃也经历过数次的劫波呢?而且,邹衍也有中

  国之外还有九州的说法。山里的人不信有树木那样大的鱼,

  海上的人不相信有鱼这么大的树木,汉武帝不相信世上有可

  以粘合断裂弓弦刀剑的弦胶,魏文帝不相信有耐火的火烷布;

  胡人看见锦,不信是用吃桑叶的蚕吐的丝织成的,过去我在江

  南时,不相信有容纳千人的毡帐;等到了黄河以北后,才发现

  这里的人们不相信有容纳二万斛的大船。而这些都是得到事

  实验证的。

  世上的巫师和熟悉各种幻术的人,尚能穿行火焰,在刀刃

  上行走,种下的瓜果立刻成熟,还可以挪开井盖,片刻之间,千

  变万化。人力亲自所作所为,尚能如此,何况佛的神通广大,

  更是不敢想像的,高大达千里的幢旗,广大达数千里的莲花宝

  座,庄严洁净的极乐世界,从地上踊出座座宝塔,这难道不是

  瞬间变化出来的吗?

  对第二种责难的解释:我相信你们所诽谤的佛教因果报

  应之说,这报应就如同形体与影子、声音与回响一样。我耳闻

  眼见这样的事多了。有的虽然没有得到应验,可能是当事者

  的精诚还不够深厚,因缘未发生感应;报应的时间虽然有早晚

  的分别,但最终还是会得到报应的。一个人的善行恶行,往往

  决定了他会招致祸与福。九流百家都认同这个观点,难道只

  有佛家这样说才是虚伪吗?像项橐、颜回的短命而死,伯夷、

  原宪的受冻挨饿,盗跖、庄的得福获寿,齐景公、桓魋的富足

  强大,如果把这些看成是他们的前辈功德或恶业,报应在后人

  身上,道理就说得通了。如果因为行善事而偶然招受灾祸,做

  坏事又意外得到福报,从而产生了怨恨之心,便认为因果报应

  之说是欺诈蒙骗;那么也就是指责尧、舜的事迹是虚假的,周

  公、孔子也不可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又能相信什么,靠

  什么信念来立身处世呢?

  对第三种责难的解释: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是不善

  人多,善良的人少。怎么可以要求每一个僧尼都是纯洁的呢?

  看到名僧高尚的德行,置之不理;但若是见了凡庸僧尼同于流

  俗,就要非议诋毁。况且受学的人不勤奋,难道是教育者的过

  错吗?平庸的僧尼学习经律与士人学习《诗经》、《礼记》有什

  么不同呢?如果用《诗经》、《礼记》中的教义去衡量朝廷的官

  员,是没有几个合格的。用佛经的戒律度量出家人,怎能独独

  要求他们一点都不违规?而且,行为有缺点的官员,还同样要

  求官阶俸禄;犯戒的僧尼,又何必惭愧受供养呢?他们在戒行

  上,自然难免有所违犯。如果披上法衣,就是加入了僧侣的行

  业,一年中所做的事情,就是吃斋念经、持戒修行,比起那些世

  俗之人,其德行高低的差距便不止高山与深海了。

  对第四种指责的解释:佛教修行的方法很多,出家仅是其

  中的一种。如果能把忠孝放在心上,以仁爱施惠为立身之本,

  像须达、流水两位长者那样,也就用不着剃掉须发为僧了,哪

  用得着用所有的田地去建寺佛塔,让所有的编户都去当僧尼

  呢?那是由于执政者不能很好地节制佛事,才使得不守法纪

  的寺院,妨碍了民众的农事,没有德行的僧尼,空享国家赋税,

  这不是佛教的本旨。我又或者这样说,信奉佛教是个人的计

  划,珍惜费用则是国家的谋划。个人的谋划和国家的谋划不

  能两全其美。这就像是忠臣献身于君主而放弃抚养双亲的责

  任,孝子为了承担家庭而忽略了对国家应尽的义务,各自有不

  同的行为准则。儒家中有不屈从于王侯自许清高的人,隐士

  中有辞让相位遁世山林的人,又怎能计算他们的赋税徭役,并

  认定他们是逃避赋役的罪人呢?如果能感化百姓都信奉佛

  教,皈依释迦,那么这就像佛经中所说的妙乐、禳佉国那样,会

  有自然生长的稻米,无尽的宝藏,哪里用得着去求取种田养蚕

  的利益呢?

  对第五种指责的解释:人的形体虽然死了,精神仍然存

  在。人活在世上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后身,似乎没有什么联

  系;等他死了之后,才发现后身和前身有密切的关系,就像老

  人和小孩、早晨和晚上一般关系密切。世上有死者的魂灵,会

  有活人梦中出现,有的托梦于仆人婢妾,有的托梦于妻子儿

  女,向他们索求食物,乞讨贫贱困苦,没有不埋怨自己的前世

  没有修好功德。从这一点看来,生前怎能不为后世留有余地

  呢?至于人有子孙,都不过是天地间的苍生而已,跟自身有什

  么关系呢?而且这样尚要尽心爱护,将家业留给他们,何况对

  于自己的灵魂,怎能舍弃呢?凡夫俗子蒙昧蔽塞,无法预知来

  世,所以说今生跟来生不是一回事。如果人有洞察万物的天

  趣之眼,就可以看到生生死死,轮回不断,如此他难道不感到

  惧怕吗?而且君子处世极重要的是克制自己,合乎礼仪,匡时

  救世,有益于人。治家的人希望这个家庭幸福美满,治国的人

  希望这个国家兴旺发达。仆人、侍妾、臣子、民众,和我自己有

  什么相干呢?为什么要为他们辛苦操持?这也和尧、舜、周

  公、孔子一样,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欢乐罢了。一个

  人修身求道,可以超度几个苍生,能使几个人开脱罪恶?你们

  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要顾及世俗的生计,建立门户,不

  能舍弃妻子儿女,不能出家当和尚,但要兼及修行,留心于诵

  读佛经,以此来为来世的幸福架好桥梁。人生宝贵,千万不要

  白白度过。

  儒家的君子,尚且能远离厨房,看见活的动物,却不忍心

  见到它们被杀死,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的惨叫声,就不忍心吃它

  们的肉。高柴、折像二人,不知道佛教教义,都能不杀生,这是

  仁慈之人天然的善心。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不爱惜自己生命

  的;远离杀生的事,必须尽力做到这一点。喜欢杀生的人,临

  死会遭到报应,子孙要遭殃,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不能全部记

  下来,姑且举几例于本文之末。

  梁朝有个人,经常用鸡蛋白来沐浴,说是能使头发有光

  泽,每次就用去了二三十个鸡蛋。等他临死的时候,听到头发

  中传来几千只小鸡的啾啾鸣叫声。

  江陵有个姓刘的人,靠卖鳝鱼羹为业。后来生了一个孩

  子,头像鳝鱼,自颈部以下,才是人形。

  王克做永嘉郡守时,有人送了一只羊给他。他就集邀了

  宾客想开一个宴会。那只羊挣断了绳子,冲到一位客人面前,

  先跪下拜了两拜,就钻入客人的衣服里。那位客人竟然没有

  对别人说,没去为那只羊向王克求情。过了一会儿,羊被宰杀

  做成了羊羹,先送到那位客人面前。他夹了一块肉,刚入口,

  便觉得那肉窜入皮内,周身乱窜,他疼痛号叫不已。此时他才

  说出羊向他求情的事,随后发出几声羊叫声,死去了。

  梁元帝在江州的时候,有个人在望蔡县当县令,恰遇刘敬

  躬叛乱,县里的官署被烧毁了,他暂时在一所寺庙里寄住。老

  百姓将一头牛和几缸酒作礼物送给他,县令将牛拴在幡柱上,

  搬掉佛像,摆上坐具,在佛堂上接待宾客。牛快被宰杀的时

  候,挣脱了绳子,直奔到台阶前向县令跪拜。县令大笑,还是

  令旁边的侍从把牛杀了。县令酒足饭饱之后,就躺在屋檐下

  睡着了。醒来后感到身体发痒,抓搔后身上起了疙瘩。他因

  此得了恶疮,十几年后病死了。

  杨思达在任西阳郡守的时候,遇侯景为乱,当时又刚好患

  水灾,饥饿的老百姓就去偷官田里的麦子。杨思达派了手下

  一名部曲去守麦田,凡是抓到偷麦子的人,就砍掉他们的手

  腕,一共砍了十几个人。后来他生了一个儿子,天生就没有

  手。

  齐国有个奉朝请,家里非常豪华奢侈,如果不是亲手宰

  牛,吃起来就觉得味道不美。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得了重病,

  看见一大群牛向他冲来,他觉得全身如刀割般疼痛,大声呼叫

  着死了。

  江陵的高伟,随我一同来齐国。几年以来,他时常到幽州

  的湖泊捕鱼。后来病重,常看见一群群的鱼来咬他,因此而死

  了。

  世上有这么一种痴人,

  不懂得仁义,不晓得人的富

  贵是由天命注定的。为儿

  子娶媳妇,怨恨女家的嫁妆

  太少,仗着自己是公公婆婆

  的尊长身份,性如毒蛇,对

  儿媳恶毒辱骂,甚至不忌

  讳,骂起女方的父母。这样

  教会了媳妇不孝顺自己,也

  不顾及她的怨恨会带来祸

  害。只知道爱惜自己的儿女,却不懂去疼爱自己的儿媳。这

  样的人,阴曹地府会将其罪过记录下来,让恶鬼夺去他的寿

  命。你们要谨慎些,不要与这样的人比邻而居,更不能与之结

  为朋友、避开他们吧!

  书证第十七

  《诗》云:“参差荇菜①。”《尔雅》云:“荇,接余也。”

  字或为莕。先儒解释皆云:“水草,圆叶细茎,随水浅

  深。今是水②悉有之,黄花似莼,江南俗亦呼为猪

  莼③,或呼为荇菜。刘芳具有注释④。而河北俗人多

  不识之,博士皆以参差者是苋菜,呼人苋为人芊,亦可

  笑之甚。

  《诗》云:“谁谓荼苦⑤?”《尔雅》、《毛诗传》并以

  荼⑥,苦菜也。又《礼》⑦云:“苦菜秀⑧。”案:《易统通卦

  验玄图》曰⑨:“苦菜生于寒秋,更冬历春,得夏乃成。”

  今中原苦菜则如此也。一名游冬⑩,叶似苦苣而细,

  摘断有白汁,花黄似菊。江南别有苦菜,叶似酸浆,

  其花或紫或白,子大如珠,熟时或赤或黑,此菜可以释

  劳。案:郭璞注《尔雅》,此乃蘵,黄蒢也。今河北

  谓之龙葵。梁世讲《礼》者,以此当苦菜;既无宿根,

  至春方生耳,亦大误也。又高诱注《吕氏春秋》曰:

  “荣而不实曰英。”苦菜当言“英”,益知非龙葵也。

  《诗)云:“有杕之杜。”江南本并木旁施大,

  《传)曰:“杕,独貌也。”徐仙民音徒计反。《说文》

  曰:“杕,树貌也。”在《木部》。《韵集》音次第之第,

  而河北本皆为夷狄之狄,读亦如字,此大误也。

  《诗》:“马冋马冋牡马。”江南书皆作牝牡之牡。河

  北本悉为放牡之牧。邺下博士见难云:“《马冋颂》既

  美僖公牧于垌野之事,何限马草骘乎?”余答曰:“案:

  《毛传)云:‘马冋马冋,良马腹干肥张也。’其下又云:‘诸

  侯六闲四种:有良马,戎马,田马,驽马。’若作放牧

  之意,通于牝牡,则不容限在良马独得马冋马冋之称。良

  马,天子以驾玉辂,诸侯以充朝聘郊祀,必无马草也。

  《周礼·圉人职》:‘良马,匹一人。驽马,丽一人。’

  圉人所养,亦非马草也;颂人举其强骏者言之,于义为得

  也。《易)曰:‘良马逐逐。’《左传)云:‘以其良马

  二。’亦精骏之称,非通语也。今以《诗传》良马,通于

  牧马草,恐失毛生之意,且不见刘芳《义证》乎?”

  《月令》云:“荔挺出。”郑玄注云:“荔挺,马薤

  也。”《说文》云:“荔,似蒲而小,根可为刷。”《广雅》

  云:“马薤,荔也。”《通俗文》亦云马蔺。《易统通卦

  验玄图》云:“荔挺不出,则国多火灾。”蔡邕《月令章

  句》云:“荔似挺。”高诱注《吕氏春秋》云:“荔草挺出

  也。”然则《月令注》荔挺为草名,误矣。河北平泽率生

  之。江东颇有此物,人或种于阶庭,但呼为旱蒲,故

  不识马薤。讲《礼》者乃以为马苋;马苋堪食,亦名豚

  耳,俗名马齿。江陵尝有一僧,面形上广下狭;刘缓

  幼子民誉,年始数岁,俊晤善体物,见此僧云:“面似

  马苋。”其伯父纟舀因呼为“荔挺法师”。纟舀亲讲《礼》名儒,尚误如此。

  《诗》云:“将其来施施。”《毛传》云:“施施,难进

  之意。”郑《笺》云:“施施,舒行貌也。”《韩诗》亦重

  为施施。河北《毛诗》皆云施施。江南旧本,悉单为

  施,俗遂是之,恐为少误。

  《诗》云:“有渰萋,兴云祁祁。”《毛传》云:

  “渰,阴云貌。萋萋,云行貌。祁祁,徐貌也。”《生》云:

  “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祁然,不暴疾也。”

  案:“渰”已是阴云,何劳复云“兴云祁祁”耶?“云”当

  为“雨”,俗写误耳。班固《灵台》诗云:“三光宣精,

  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此其证也。

  《礼》云:“定犹豫,决嫌疑。”《离骚》曰:“心犹豫而

  狐疑。”先儒未有释者。案:《尸子》曰:“五尺犬为

  犹。”《说文》云:“陇西谓犬子为犹。”吾以为人将犬

  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来迎候,如此往

  返,至于终日,斯乃豫之所以为未定也,故称犹豫。或

  以《尔雅》曰:“犹如麂,善登木。”犹,兽名也,既闻人

  声,乃豫缘木,如此上下,故称犹豫。狐之为兽,又多

  猜疑,故听河水无流水声,然后敢渡。今俗云:“狐疑,

  虎卜。”则其义也。

  《左传)曰:“齐侯痎,遂痁。”《说文》云:“痎,二

  日一发之疟。痁,有热疟也。”案:齐侯之病,本是间日

  一发,渐加重乎故,为诸侯忧也。今北方犹呼痎疟,音

  “皆”。而世间传本多以“痎”为“疥”,杜征南亦无解

  释,徐仙民音“介”,俗儒就为通云:“病疥,令人恶

  寒,变而成疟。”此臆说也。疥癣小疾,何足可论,宁有

  患疥转作疟乎?

  《尚书》曰:“惟影响。”《周礼》云:“土圭测影,

  影朝影夕。”《孟子》曰:“图影失形。”《庄子》云:“罔两

  问影。”如此等字,皆当为“光景”之“景”。凡阴景

  者,因光而生,故即谓为景。《淮南子》呼为“景柱”,

  《广雅》云:“晷柱挂景。”并是也。至晋世葛洪《字

  苑》,傍始加“彡”,音於景反。而世间辄改治《尚

  书》、《周礼》、《庄》、《孟》从葛洪字,甚为失矣。

  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

  《论语》曰:“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左传》:“为鱼丽之

  陈。”俗本多作阜旁车乘之车。案诸陈队,并作陈、

  郑之陈。夫行陈之义,取于陈列耳,此六书为假借

  也,《苍》、《雅》及近世字书,皆无别字;唯王羲之

  《小学章》,独阜旁作车,纵复俗行,不宜追改《六

  韬》、《论语》、《左传》也。

  《诗》云:“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云:“灌

  木,丛木也。”此乃《尔雅》之文,故李巡注曰:“木丛

  生曰灌。”《尔雅》末章又云:“木族生为灌。”族亦丛聚

  也。所以江南《诗》古本皆为“丛聚”之“丛”,而古“丛”

  字似宀取字,近世儒生,因改为“宀取”,解云:“木之冣高长

  者。”案:众家《尔雅》及解《诗》无言此者,唯周续之《毛

  诗注》,音为徂会反,刘昌宗《诗注》,音为在公反,

  又祖会反:皆为穿凿,失《尔雅》训也。

  “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

  经传,悉略此字,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至如“伯也执

  殳”、“于旅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及

  《诗传》云:“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

  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阙。《诗》言:“青青子

  衿。”《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按:古者,

  斜领下连于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

  曹大家注《列女传》,并云:“衿,交领也。”邺下《诗》

  本,既无“也”字,群儒因谬说云:“青衿、青领,是衣两

  处之名,皆以青为饰。”用释“青青”二字,其失大矣!

  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

  所,益成可笑。

  《易》有蜀才注,江南学士,遂不知是何人。王

  俭《四部目录》,不言姓名,题云:“王弼后人。”谢

  炅、夏侯该,并读数千卷书,皆疑是谯周;而《李蜀

  书)一名《汉之书》,云:“姓范,名长生,自称蜀才。”

  南方以晋家渡江后,北间传记,皆名为伪书,不贵省

  读,故不见也。

  《礼·王制》云:“裸股肱。”郑注云:“谓衣出其

  臂胫。”今书皆作“擐甲”之“擐”。国子博士萧该

  云:“‘擐’当作‘’,音‘宣’,‘擐’是穿著之名,非

  ‘出臂’之义。”案《字林),萧读是,徐爰音“患”,非

  也。

  《汉书》:“田肎贺上。”江南本皆作“宵”字。沛

  国刘显,博览经籍,偏精班《汉》,梁代谓之《汉》圣。

  显子臻,不坠家业。读班史,呼为“田肎”。梁元帝尝

  问之,答曰:“此无义可求,但臣家旧本,以雌黄改

  ‘宵’为‘肎’。”元帝无以难之。吾至江北,见本为

  “肎”。

  《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馀分闺位。盖

  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

  甚高,遂云:“王莽非直鸢髆虎视,而复紫色蛙声。”

  亦为误矣。

  简“策”字,“竹”下施“朿”,末代隶书,似杞、宋之

  “宋”,亦有“竹”下遂为“夹”者;犹如“刺”字之旁应

  为“朿”,今亦作“夹”。徐仙民《春秋》、《礼音》,遂以

  “筴”为正字,以“策”为音,殊为颠倒。《史记》又作

  “悉”字,误而为“述”,作“姤”字,误而为“姤”。裴、徐、

  邹皆以“悉”字音“述”,以“妬”字音“妬”。既尔,则

  亦可以“亥”为“豕”字音,以“帝”为“虎”字音乎?

  张揖云:“虙,今伏羲氏也。”孟康《汉书》古文

  注亦云:“虙,今伏。”而皇甫谧云:“伏羲或谓之宓

  羲。”按诸经史纬候,遂无宓羲之号。“虙”字从

  “虍”,“宓”字从“宀”,下俱为“必”,末世传写,误以

  “虙”为“宓”,而《帝王世纪》因误更立名耳。何以验

  之?孔子弟子虙子贱为单父宰,即虙羲之后,俗字

  亦为“宓”,或复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

  也,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曰:“济南伏生,

  即子贱之后。”是知“虙”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

  为“宓”,较可知矣。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

  删《战国策》耳。案: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

  中之主。从,牛子。”然则,“口”当为“尸”,“后(後)”

  当为“從”,俗写误也。

  应劭《风俗通》云:“《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

  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

  堂上有客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案:伎痒者,怀

  其伎而腹痒也。是以潘岳《射雉赋》亦云:“徒心烦

  而伎痒。”今《史记》并作“徘徊”,或作“彷徨不能无出

  言”,是为俗传写误耳。

  太史公论英布曰:“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

  以至灭国。”又《汉书·外戚传》亦云:“成结宠妾妒媚

  之诛。此二“媚”并当作“媢”,媢亦妒也,义见《礼

  记》、《三苍》。且《五宗世家》亦云:“常山宪王后妒

  媢。”王充《论衡》云:“妒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

  益知“媢”是“妒”之别名。原英布之诛为意贲赫耳,

  不得言媚。

  《史记·始皇本纪》:“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

  绾等,议于海上。”诸本皆作山林之“林”。开皇二年

  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旁有铜涂镌铭二

  所。其一所曰:“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

  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

  一歉疑者,皆明一之。”凡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

  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有刻

  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

  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左,使毋疑。”

  凡五十八字,一字磨灭,见有五十七字,了了分明。

  其书兼有古隶。余被敕写读之,与内史令李德林

  对,见此称权,今在官库;其“丞相状”字,乃为状貌

  之“状”,“爿”旁作“犬”;则知俗作“隗林”,非也,当为

  “隗状”耳。

  《汉书》云:“中外禔福。”字当从示。禔,安也,

  音匙匕之匙,义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

  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从手,属文者对耦,并为

  提挈之意,恐为误也。

  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故禁中为省

  中。’何故以‘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

  ‘掌王宫之戒令纟乚禁。’郑注云:‘乣,犹割也,察也。’

  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詧也。’然则

  小井、所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省察,故

  以‘省’代‘禁’。‘詧’,古‘察’字也。”

  《汉·明帝纪》:“为四姓小侯立学。”按:桓帝加

  元服,又赐四姓及梁、邓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

  帝时,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为四姓。谓之

  小侯者,或以年小获封,故须立学耳。或以侍祠猥朝,

  侯非列侯,故曰小侯,《礼》云:“庶方小侯。”则其义

  也。

  《后汉书》云:“鹳雀衔三鳝鱼。”多假借为鳣鲔

  之“鳣”;俗之学士,因谓之为鳣鱼。案:魏武《四时

  食制》:“鲤鱼大如五斗奁,长一丈。”郭璞注《尔雅》:

  “鳣长二三丈。”安有鹳雀能胜一者,况三乎?鳣又

  纯灰色,无文章也。鳝鱼长者不过三尺,大者不过

  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鳝,卿大夫服之象

  也。”《续汉书》及《搜神记》亦说此事,皆作“鳝”字。

  孙卿云:“鱼鳖鱼酋鳣。”及《韩非》、《说苑》皆曰:“鳣

  似蛇,蚕似蠋。”并作“鳣”字。假“鳣”为“鳝”,其来

  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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