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说。”赵鉴人有些懒洋洋的回应道。
“赵兄在学堂上以论语中‘以直报怨’一言驳斥扶苏，扶苏亦深感羞愧！”扶苏再次作了个揖。
“但是敢问赵兄，为何在处理亥弟的事情上，赵兄却未做到以直报怨呢？”
赵鉴人一愣，还有巴不得弟弟死的？
哦，这是皇家。
当我没说。
“吾从亥弟的表情上能看得出来，亥弟是真的欺负了慕青姑娘，而赵兄才是相救的那一个。”
“如此说来，亥弟是诬告赵兄！”
“若是以直报怨，应当将亥弟交由官府处置才是！”
赵鉴人和心晴心雨都幽幽的看着扶苏，把扶苏看的头皮发麻。
“赵兄，我说错了吗？”扶苏弱弱的问了一句。
赵鉴人盯了扶苏良久，才确定扶苏不是要借此铲除异己，而是真的觉得理该如此。
一时间，赵鉴人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正如后世所记载，扶苏当真堪为君子之称啊！
哪怕对于自己弟弟犯下的错，依然也不会包庇，反而更加追求礼法的公正。
也难过赵高一封伪造的诏令，就让扶苏自尽。
可悲，可叹！
但是对于赵鉴人而言，他从没有想过当什么英雄，所以他感慨扶苏的君子之行，却并不敬佩！
“公子扶苏可是把我赵鉴人当成圣人了吗？”赵鉴人有些冷冷的说道。
扶苏一愣：“啊？”
“我赵鉴人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我做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
“所有人做事，都会趋利避害！”
“这世间，完人终究是少数，我赵鉴人也不想做完人！”
扶苏如遭雷劈，踉跄几步后退：“可赵兄在学堂上说...”
“我之所言，我之所行，皆是为我之利益而服务！”
“你信不信，哪怕你我辩论立场对调，我依旧能辩赢你！”赵鉴人的身子还没长开，此时比扶苏矮了一个头。
可是扶苏的眼中赵鉴人却像在俯视他一样，居高临下冰冷的看着他。
“此刻你是否很失望？”
“是否觉得我是一个伪君子？是否对我所有的好感都消失了？”
“甚至想和我断交？”
扶苏无言以对，全被赵鉴人说中了，可是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赵鉴人轻蔑的笑了一声。
他当然不至于和扶苏翻脸，说白了，这也是一种收服人心的方式，只不过要欲扬先抑。
刚才在学宫中一翻辩论他的确让扶苏折服，但是还不够！
他要利用扶苏，那就不能只是成为扶苏欣赏的一个人！
他要让扶苏言听计从，日后能够影响扶苏的行为和决定，让扶苏成为他在大秦朝堂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甚至日后造反打出扶苏的名号，也未尝不可。
大不了造反成功后打造一个世外桃源，让扶苏住进去永远不离开，或者送去海外也可以。
此时看扶苏一脸世界观崩塌的样子，赵鉴人趁热打铁，话锋一转道：“这就是你的认知吗？”
“简单粗暴，与任何一个没有受过教化的愚民一样？”
“我...”
“我在学堂上之所言，看来你还是没有领会。”
“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到绝对的区分善恶，区分好坏。”
赵鉴人的目光渐渐的变的温和，诱导着扶苏的思路：“你想一想，若是我直接戳穿了胡亥的真面目，我会有什么后果？”
“胡亥是皇子，哪怕他的势力我都对付不了，更别说若是陛下觉得我羞辱了皇室的威严，该如何处置我！”
扶苏苍白着脸辩驳道：“当不至于如此。”
“公子，清醒一点好吗？”
“你追求的世界，你理想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公子若只沉浸在你追求的世界中，将所谓的理想世界当成现实世界，那你只会是一个蠢人！”
“而且你坐在帝国皇长子的位置上，一个蠢人将会祸害天下万民！”
扶苏冷汗直流。
这一刻，他所学的仁义礼智教化都在脑中一一闪过，他的确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怎么样。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所有人真实的会怎么样！
“我今日原谅胡亥，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保住我家人的性命，请问公子，这是否是仁？”
扶苏艰难的说道：“是...”
“那么公子可明白了，为救全家之仁，与坚持践行以直报怨，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扶苏再度迷茫了，只觉得脑子里抓住了什么东西，可仍旧一团乱麻。
“但是前一日，赵兄依旧对高弟严以辞色，不畏权势做到了以直报怨啊！”扶苏突然抬头说道。
赵鉴人心中暗骂，原来你不傻嘛，脑子转的挺快。
“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今日之争，不过是我赵鉴人和胡亥二人之争，争的是一件冲突的对错。”
“所以我原谅胡亥，并没有大碍。”
“围观的百姓们不会觉得胡亥欺负慕青姑娘是对的，更不会觉得本公子仗义出手是错的。”
“但是昨日之争不同！”
“昨日吾与公子高之争，乃是四民之争！”
“争的是农户之之、工匠之子、商贾之子能否入学？是否应该受到欺负？”
“争的是千百年来农户、工匠、商贾对华夏的功绩！”
“争的是人们心中对农工商的偏见！”
“所以此争不能退，一旦我退步，毁的是千百年来农工商的功绩！毁的是百姓们对三民的尊重！毁的是百家学宫三民之子的未来！”
“吾虽欲保小家之命，却也不敢毁千万家之未来！”
“是故，虽有破家灭族之危，吾亦往矣！”
赵鉴人每说一句，就上前逼近一步，而扶苏连连后退，心神大震。
待赵鉴人说完，扶苏既是羞愧亦是心潮澎湃，激动的对着赵鉴人深深作揖道：“听赵兄一席话，胜扶苏读十年书！”
“于小事者，保家人之命是为仁孝！”
“于国事者，坚持立场是为大义！”
“赵兄之心胸，令人敬佩！赵兄之所为，令扶苏汗颜啊！”
扶苏郑重的再次一揖：“扶苏日后愿视赵兄如师长，向赵兄学习，听从赵兄教诲！”
“请赵兄允准！”